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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压力
1.11.5 尾声
尾声

一百七十二年前的美国,二十八岁的梭罗提着一柄斧子来到瓦尔登湖边,砍树筑室独居。两年后,又回“人间”打理他那“铅笔制造厂”去了。《瓦尔登湖》一书,记载了他这一段生活经历与感悟。与陶渊明回归之路的漫长、沉重、执着相比,梭罗的回归自然,有兴之所至浅尝辄止意味。当今稍有财力者,似乎都可那么做一下。陶渊明的精神内核远超梭罗,梭罗在当今世界的影响却似乎远超陶渊明。在中国,读《瓦尔登湖》者就可能多于读陶渊明者。我甚至恶意地认为,梭罗安排这一段生活,固然根源于自由自然这一生命本性的驱使,是不是也是为了写出《瓦尔登湖》这本书啊?梭罗即使如此,也不是什么错。现当代写作者,创作而不与名利挂钩,倒是稀罕的。陶渊明却不是这样。

今日之世界,真是一个新世界,可是却远非美丽新世界。大自然从未遇到“现代人类”这一劲敌。从溪流到海洋,从土地到天空,无不呈现出败坏之相。雾霾以幕天席地的阵容,从容不迫地围剿人类。有没有“制空权”,真是太不一样了。人类再嚣张,不如雾霾嚣张。在这样的时候,陶渊明的影子竟然会朦胧浮空,重现人间。

梭罗与陶渊明,相隔一千多年岁月,分处地球两边,文化背景迥异,深入田园程度不同,但都是人类回归田园的代表,都是对人类“诗意栖居”理想的实践。

人充满劳绩,但还

诗意地栖居于这块大地之上。

——荷尔德林《人,诗意地栖居》

“诗意地栖居”,没有比陶渊明更适合承受这句话的诗人。忧勤一生,诗意一生,痛苦一生,亦“任真”一生。这就是陶渊明。这一生,竟然亦可以是无数人的一生。为何,无数人会念叨陶渊明?为何,无数人认为自己的生命里该有一个陶渊明?

得意时想到陶渊明,那是念及人生的限度;失意时想到陶渊明,那是寻求生存的慰藉。

田园,是人类最初的诗意,也是永恒的诗意。陶渊明站在田园里,望自己,望人类,望宇宙。陶渊明站成了一个精神坐标。陶渊明是一笔能够不断生发意义的遗产。

那一团幽隐的光明,能照见我们生活的另一面。幽灵有分量有压力,以一种温柔又韧性的声音提醒着我们的生活或我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