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雄都城——琼隆城堡

坐落在象泉河上游曲龙村附近的琼隆城堡遗址，一直被认为是古老的象雄王国都城。“琼隆”在藏语中称为“琼隆沃卡尔”，意为“大鹏鸟所在的银色城堡”。7世纪在这里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被记载在汉文和藏文文献中。吐蕃王朝一代雄主松赞干布与象雄王国联姻，娶了象雄公主黎娣缅为妃，又千里迢迢将自己的胞妹赛玛噶公主嫁给象雄王李迷夏，以期改善和巩固吐蕃王朝与象雄王国的联盟关系。没想到赛玛噶公主在象雄王宫受到冷落，一气之下搬出王宫。松赞干布派遣使者布吉木赞芒宗前往象雄探望，在玛旁雍错湖畔见到了郁闷的赛玛噶公主，公主托使者送给王兄30颗松耳石，用歌声暗示：“如果敢于攻打象雄王，就佩戴松耳石；如果没有胆魄，就像女人一样戴上牦牛尾巴。”使者返回拉萨禀报松赞干布，君臣商议后决定攻打象雄。公元644年，吐蕃大军攻下象雄都城琼隆，将象雄所有部落收归治下。此次事件在藏文的敦煌吐蕃历史文书《大事纪年》、汉文史籍《唐会要》中都有简略记载。

1935年，图齐带领他的考察队到过这里，在他的《西藏考古》一书中有一幅从山上俯瞰琼隆遗址的照片，图片说明表现出他对这个遗址年代的判断：“穹垅（琼隆）城堡废墟，最初可以追溯到公元8—9世纪。”除此之外，书中并没有关于遗址的任何具体描述，只是笼统地表达了图齐对琼隆城堡遗址的观感：“城堡修造的精致程度自然不能与修造庙宇相比，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建筑物的选址和堂皇宏伟的规模都给人留下了威力无比的印象，尤其是先作为战争手段而后从实用价值来看更是如此。”2004年我第一次到琼隆遗址，用了一天的时间在城堡废墟上走了一遍，感觉残垣断壁和密布的窑洞与古格王国时期的其他遗址没有太大的区别，那么是否能找到早于古格王国时期甚至早于吐蕃王朝时期的遗迹呢？这个念头在心里放置了十几年，直到2015年，终于有机会正式组织对这处重要遗址的调查。这年夏季的7月至8月，笔者带领着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和西藏自治区文物保护研究所的年轻同事们组成的联合考察队住进了曲龙村，历时一月，对遗址上的所有遗迹作了详尽地调查和记录，总体了解了遗址的规模、布局、各种遗迹的数量和结构，第一次形成了关于遗址总体的调查资料。遗址区分布在曲龙村以西3公里的象泉河两岸台地和土林密布的山坡上，这里平均海拔4300多米，河谷到城堡东部的高差超过百米。

象泉河边的琼隆遗址

为了准确调查统计遗迹，我们把城堡遗址分为5个区域，历时一月的调查，登记在册的建筑遗迹有窑洞748座、大小院落105个、房屋基址45座、碉楼1座、佛塔20座、玛尼墙13道。

琼隆遗址中心区域

传说为王宫的建筑遗址位于整个遗址中间的最高处，居高临下，四面都是悬崖，南面原来有一条狭窄的“之”字形阶梯直通山顶，由于近年崖壁坍塌已经很难登临。东侧还有一条秘密隧道联通上下，但上面也已经封堵，考古队员每次调查都只能从南面30厘米宽的土梁上向上攀，身体要紧贴窄梁上的土墙，稍不留神就会掉下悬崖。传说为王宫的建筑遗址面积并不大，约70平方米，南侧和西侧分出5个隔间，北侧仅靠崖壁通向3座并排的窑洞，窑洞里堆积着10多厘米厚的干瘪青稞。所谓“王宫”，称不上高大雄伟，甚至连宽大敞亮也算不上。残存的南侧墙壁最高处有3.7米高，可推测出原来建筑物至少有两层。山坡台地上的其他房屋遗址面积都不大，结构也都比较简单，往往与后面崖壁的窑洞形成组合，前面还有一个小院子。

居于遗址山巅的王宫废墟

窑洞是当时最主要的建筑形式，集中分布在Ⅰ区至Ⅳ区。其中位于遗址核心的Ⅱ区最为密集，多达471座，几乎占到整个遗址窑洞数量的三分之二。这些窑洞分为单室、双室、多室等形制，功能也较为多样。用于民居的窑洞占多数，窑洞内多有壁龛和灶台，洞内壁面积着厚厚的烟炱，个别窑洞内还可见到完整的石磨盘。可以确定的供佛窟只有3座，从残存的壁画来看，年代不早于15世纪。另有一座未完工的供佛窟，只凿出套斗藻井形式的窟顶和佛座或塔座的基础，洞窟形制与东嘎1号窟相似，年代可早至11—12世纪，不知为何修建工程半途而废。这些窑洞面积大小悬殊，最大的是Ⅰ区135号单室窑洞，面积达35平方米，最小的窑洞面积不足2平方米。窑洞形制悬殊，说明开凿时间有早晚之分。有几种窑洞甚为特殊，一种是开凿在一个馒头状土包中间的窑洞，外观如同一座天然的穹庐；另一种是在一个单独的巨型土柱上分上下几层开凿数个窑洞，最多的可达6层，每层之间有狭窄的暗洞相连，调查的时候我们把它戏称为“六层楼”。可以认定的碉堡仅有一座，扼守在中心区的上山道路旁，用夯土墙和石砌墙混合构筑，有明显的后期修补痕迹。残存碉堡高度超过4米，西面墙体上可见12个方孔，用于瞭望和射击。

琼隆遗址窑洞——“六层楼”

琼隆遗址Ⅴ区1、2号佛塔

残存至今的佛教寺院建筑仅有一座面积不到30平方米的方形佛殿，周围有一圈回廊作为礼拜道，佛殿中没有保留下来任何壁画、塑像，然而我们还是可以根据建筑的结构和形制判断它是佛寺。23座佛塔都排列在山下较为平缓的台地上，相对集中在4处。多数佛塔已经残破不堪，佛塔基础尚有遗存，平面都是方形或亚字形，用土坯和少量卵石、石片构筑。观察残塔内部结构，有“回”字形和“田”字形两种，内部多有大量模制的“擦擦”，依据我们对“擦擦”的分期，这里的擦擦多数属于10—13世纪的后弘期早期。

与佛塔共存的还有山下缓坡上的13道玛尼墙，墙脚下整齐地摆放近万个玛尼石。Ⅰ区5号玛尼墙保存完好，玛尼石层层叠放，构成长37米，宽2米多的矮墙。绝大多数玛尼石刻的是藏文“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各种经咒，间或有梵文经咒和十自在相。其中发现的十几件藏文发愿文引起了我们特别的注意，发愿文分别讲到何人为何事发愿，雕凿1000块或2000块玛尼石放置在何处。关键是放置位置明确指明“甲萨琼隆”或“颇章琼隆”，前者的意思是“王者之地琼隆”，后者的意思是“有宫殿的琼隆”。这些发愿人是古格王国时期的贵族，这些玛尼石是当地贵族在古格王国统辖时期所做的一次供养。也就是说，古格人认定象雄王的都城就在这里。

刻有发愿文的玛尼石

琼隆城堡南面2公里处还有一处遗址，当地人称之为“卡尔恩玛”，藏语意为“旧城堡”。规模虽然比不上琼隆城堡，却也是窑洞、房屋、佛塔俱全。由于这里土质较松软，各种建筑遗址坍塌得非常严重。附近有一处供佛窟保存相对完整，洞口开在一座更为古老的旧窑洞后壁，洞内前半部堆积着从门口滑落下来的沙土。洞窟的后壁残存有原来安置悬塑佛像的孔洞，周围壁画绘有排列规整的千佛和曼荼罗，壁画的题材是“贤劫千佛”，流行于后弘期初期，年代可以定在11—12世纪。据此可以推断，遗址的一些窑洞建造时间要早于1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