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今人和前人有关点评

《李凭箜篌引》，此诗是李贺在长安官奉礼郎时所作。诗有“李凭中国弹箜篌”句，《荀子·致士》杨倞注：“中国，京师也。”《周礼·士师》贾逵注：“国，城中也。”中国弹箜篌，是在长安城中弹箜篌之意。李凭为中唐时期善于弹箜篌之御前供奉乐师，顾况、杨巨源俱有听李凭弹箜篌之诗。箜篌有卧箜篌、竖箜篌、凤首箜篌三种，卧箜篌属琴瑟类，竖箜篌、凤首箜篌属竖琴类。卧箜篌七弦，凤首箜篌有三、四弦者，亦有八、九弦者，竖箜篌二十三弦。诗中有“二十三弦”语，知李凭所弹者为竖箜篌。“十二门前融冷光”以下，借音乐声以写王叔文诸人从事政治革新活动，初得顺宗信任，最后失败之过程，“融冷光”，谓融化当时反动政治之冷光，给死气沉沉之中唐朝廷带来生气。“动紫皇”，谓打动顺宗改革政治之心。“十二门”是长安城门，点名进行政治活动之地点。“女娲炼石补天”，则政治意义更加明显。二句诗意谓顺宗欲改革弊政，补唐王朝之天，而有忐未遂，所赖以补天之石，已为保守派所破碎。八月政变，出现一场革新派成员被贬逐之大秋雨。写音乐之高潮，亦是写当时政治斗争之高潮。“梦入神山（宋吴正子《笺注》本作“坤山”，更确切）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教神妪之“教”，犹《楚辞·远游》“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之“使”“令”。神妪大概是指牛昭容，昭容欲助顺宗之改革，不意徒成顺宗短暂一瞥之梦境。内有台阁十年之杜黄裳，外有节度廿年之韦皋，宫内又有宦官俱文珍，便同老鱼瘦蛟之得志起舞。末二句似指刘、柳等人。吴质者，魏文帝为太子时旧人，至明帝时犹在。其人好音乐，闻“秦筝发微”而有“实荡鄙心”之感（见吴质《答东阿王书》），故李贺用以影射顺宗东宫旧人刘、柳等，兼切听箜篌之主题。然吴质亦有解作吴刚者，故诗有“倚桂树”之语。明人何孟春《余冬序录》即谓质是吴刚之字，钱谦益《有学集》卷十二《梅村宫像五十生子赋浴儿歌十章》自注引李贺此句，正作吴刚，疑绛云楼所见旧本，有此异文。吴刚者，有过谪居于月中，借以影射被贬之刘、柳。桂树无砍断之日，可比刘、柳之“永不量移”。倚树不眠，泪湿寒兔，与“老鱼”一句，一讽斥，一同情，恰成对照。听音乐之古诗，双关时事者，李贺此诗，可谓新创。清初吴伟业之《琵琶行》，屈大均之《御琴歌》，继承此传统而更扩大。

（以上，钱仲联《李贺年谱会笺》“十七岁”下注）

《诚斋诗话》：诗有惊人句。杜《山水障》：“堂上不合生枫树，怪底江山起烟雾。”……李贺云：“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

《唐诗品汇》：刘云：其形容偏得于此，而于箜篌为近（“老鱼跳波”句下）。刘云：状景如画，自其所长。箜篌声碎有之，“昆山玉”颇无谓。下七字妙语，非玉箫不足以当，“石破天惊”过于绕梁遏云之上。至“教神妪”忽入鬼语。吴质懒态，月露无情。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幽玄神怪，至此而极，妙在写出声音情态。

《唐诗快》：本咏箜篌耳，忽然说到女娲、神妪，惊天入月，变眩百怪，不可方物，真是鬼神于文。

《龙性堂诗话初集》：长吉耽奇凿空，真有“石破天惊”之妙，阿母所谓是儿不呕出心不已也。然其极作意费解处，人不能学，亦不必学。义山古体时效此调，却不能工，要非其至也。

《李长吉诗集批注》卷一：白香山“江上琵琶”，韩退之《颖师琴》，李长吉《李凭箜篌》，皆摹写声音至文。韩足以惊天，李足以泣鬼，白足以移人。

《唐贤小三昧集》：七字可作昌谷诗评《“石破天惊”句下）。

《王闿运手批唐诗选》：接突兀（“昆山玉碎”二句下）。

《唐宋诗举要》：吴云：通体皆从神理中曲曲摹绘，出神入幽，无一字落恒人蹊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