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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醉美的古诗词
1.8.3.1.2

下面是“渡口月初上,邻家渔未归”。

“渡口”和上一联的“水”字相对应。这个废城是过去水上的交通要道,现在渡口已经沉寂下来,昨日的喧腾和嘈杂,行旅和商船,以及商铺和高楼,都已走进了历史的帷幕。“月初上”,此时的世界更显安静。但月光会逼视人间,它也会对人撩拨,而让人焦躁不安。“邻家渔未归”,唯有本地的打鱼人,每天还是按照既有的节奏,日出而出,日落而还,但今天有些意外。现在,他们本该早已回来,对于诗人来说,当然并非为了巴望和购买当日的时鲜,他只是想换换这一城的沉闷。毕竟,晚舟归来,这荒冷的地域可以显现一丝活气、一丝人气。巨大的荒凉与落寞,快让诗人消受不了。所以他本能地期待着一场喧闹,就像盛唐的潇洒诗人孟浩然诗里所描绘的“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那一“争”字,无论如何,也是每天该有的动人时刻啊!带着这样的期待,盼望着打鱼人家的归来,就像他们的家人一样急迫,虽然不甚伦类,其实也是情非得已啊!而那些水上人家,出则悄然,而归则齐整,这归渔的喧闹,算是存一点节日似的念想,至少也会给这荒寂的渡口以日日的清洗,以免这荒城长上苔藓、漫上老斑。要知道,红尘滚滚,追名逐利,闹得太很,噪得太过,诚然可恶;不过,假如骨立清冷过度,怕也有损于玉人娉婷与袅娜的风情。

再看这两句,写时间不等人,实际上已过了很久,以至于让在此滞留的诗人,颇为不适,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每日傍晚的与一众渔夫的“期会”——虽然这不过是诗人一厢情愿的设定而已。纵使如此,倒也可以解一解久渴的俗世与乡情呢。不是吗?生活就是这样,日日重复,每人每天做着属于自己的一份事,虽然烦琐,可能有时也会磕磕碰碰,但人际的情感与维系,其实就在这鸡毛蒜皮里。生活因浅近而厮磨,也因贴近而纠缠,或温馨或烦恼,或相仇而结情——这就是群居动物们必需的日课。而人作为这种社会性动物,是常怕被孤立,也怕心自闭。而孤独如黑暗,但在诗人,在昼犹昏,所以听听那些归来的喧闹,看看那些争吵的场景,也会让人感觉是在地上的人间,而非地下的非人间。

特别是,来自社会基层的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的爱恨情仇,不带一点躲闪,也不带半点欺骗,都是那么直接而分明。哪像这贬谪、流放与南下北上的奔波,舍弃家小,忍受孤独,预防算计……总之,自从“食君俸禄”之后,为君行事或许还是未知,却早已在波涛汹涌的宦海呛得鼻腔胀痛。这条完全充满了风险与折磨的路,并不让人牵念。反之,平淡、简陋的乡间生活,才是需要追想并须珍惜的所在。但今天出船的打鱼人,此时仍然未归,事出反常,令人等待得焦躁又间杂着无聊了。当然,为着那一群人而默默地担着一份忧心,也会潜滋暗长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忧心更重,现在,快有点逼疯人的意思了。

“乡心正欲绝”这一句可以说是上属情感的一个高度的概括。何谓乡心?思乡之心?不,要远远大于这个所谓。诗人说,此时正乡心大作,而在现实里,这座荒城依旧冷落和荒凉,以至于让人快要绝望了。但正是此时,恰恰此时,正当诗人的情感痛苦到极点时,“何处捣寒衣”,他忽然听到了谁家制作寒衣时发出的捶打声,清脆,有力,又温柔,像透进地狱的一束束亮光,让他备感激动,也让他内心获得了一丝丝温情和慰藉。于是巨大的荒芜像一只气泡,瞬间被戳破,诗歌在这里获得了骤然性的情感的释放,所有的紧张与压力,都获得了释放。不过,诗作到这里便戛然而止,诗人只截取了这一生活的断面,给人以不尽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