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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醉美的古诗词
1.7.2.3.1

下面,我们将共同感受一下色彩缤纷的“送别”情感。

先看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诗。它写送别也较别致,当然是“遥寄”式的送别,精神上的相送。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李白这首诗遥寄的对象是王昌龄。当时王昌龄正跌落进人生的一个低坎儿,所谓左迁,就是遭贬谪。诗题说王昌龄要贬去做龙标尉,龙标就是今天的湖南省黔阳县,属于很边远、很偏僻的山区,从中国唐代自然地理关系来看,是所谓山水险恶的地带。而从历史看,任何官员的每一次贬谪,伴随的都是一次精神上的打击和挫折,同时还伴随着亲朋好友的眼泪和担忧。尤其是后者的存在,让每一次遭贬的灰暗星空,都有一盏被点亮的心灵明灯。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力啊!

当李白听到他的好朋友王昌龄被贬,且又是贬到极为偏远的龙标,心里感到很难过。他说“杨花落尽子规啼”,正好是在这个春季节被贬,又在春末,看,纷飞杨花,旋即便飘落殆尽,接着又是让人愁绪翻飞的子规(即“杜鹃”)在悲啼,这春天在消逝而伤感之事不断——这时令、这环境,总给人一种“愁煞”不尽之感啊。一开始,诗作即通过环境的渲染,营造一份特别的悲情,让人置身其中,即所谓此情此景,事未明而情已浓。由此可知,王昌龄遭遇贬谪,在大诗人李白看来是天下多么大的悲剧了。

再看“闻道龙标过五溪”。闻道,就是听说,他没有亲自送别,但是听说了。真正的朋友是什么样子?就是只要知道对方的音讯,无论自己身在何处,都一定会对他遭遇不幸表达关切。英国思想家培根说“如果你把快乐告诉一个朋友,你将得到两个快乐;而如果你把忧愁向一个朋友倾吐,你将被分掉一半忧愁”(《论友谊》)。斯言诚哉!虽然八九百年前的李白并未明确地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一样深知此情和此理。尤令人感动的是,王昌龄并未将忧愁告诉他的朋友李白,而李白也并未等到他的朋友主动告诉他,他一闻而伤悲,既悲而牵挂:这就是李白炽烈的心怀。

龙标,刚才已经讲过,在今天的湖南省黔阳县;五溪,就是陶渊明《桃花源记》里所说的武陵一带。我们学过地理应该都知道,五溪是沅水的上游,湘水、沅水都注入洞庭;而龙标,还在五溪的西南面,更加地偏远,那么路途的艰难也就可想而知。所以听到这些以后,一般人都会表达牵挂和担忧,何况,山穷水恶呢!特别是北方人,中原一带人,要到达那些边远的山区,水土之不服、旅途之艰难,就非常人所能想象。这句诗,并没有直白地说对朋友多么牵挂多么担忧,而是说龙标在五溪的另外一边,这就更深切地而含蓄而具体地表达了深切的担忧。

接下来是“我寄愁心与明月”。李白这首诗当然不是写白天而是晚上了,甚至可以说是即景记事,溥天之下明月与共,相思寄月又是通常的表达方式,而李白所用明月于诗歌又是其中的圣手,所以他一见明月,因月就寄,显得那么真诚、自然而特别。大诗人说,将愁心与明月一道寄过去,实际上是寄愁心给明月,通过明月来表达他的忧愁和牵挂。这一手,显得非常直接。试想,没有比这种最直白的叙述方式更能够表达他心中的意思了。这就是李白,从不遮遮掩掩,即使是深怀忧愁,也要充满面容,并且还要将其夸张、放大。其实,读他的诗文就都知道,他的爱恨情仇,从来都不会婆婆妈妈,从来也不会藏着掖着,他一定要说出来叫出来甚至是喊出来,一定要弄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爱憎分明,快意江湖。他的方式是大侠式的。是啊,愁心本看不见,而明月一抬头人人能见。那如果你知道千里之外,还有一个很特别的朋友在牵挂着,是不是对这眼前的明月有了一份别样的感动呢?

最后,“随风直到夜郎西”也是李白式的。李白希望浩荡春风能够吹月,让月亮更快些,一气吹送到目的地,将他的担忧快快地送到好友那里去。此时李白是多么焦急,就生怕自己的好友在异乡的天空下黯然神伤。这是一片多么单纯的情感!他牵念于遥远的那一方,他只希望王昌龄知道,即使远在天涯海角,仍然有朋友关注,仍然有朋友牵挂,而你王昌龄不是一个人,你并不孤单,你有欣喜我们一道欣喜,你有忧愁则我们一道忧愁:忧喜与共,永不离弃。你看,有人主动牵挂,有了这层感情的维系,你的确就不会孤单,你就会感到很多人与你站在一起,于是内心温暖了,信心也倍增起来,即使面对再大的困难,相信也会克服的。民间有贴护身符的做法,和这道理差不多。在某人出门,家人会让佩带,表示其人不会孤单,也不用怕,而背后有神力和家人的心力一起相助呢。

当然,有人说这里的“随风”是“随君”的意思,亦可理解。可能,对于王昌龄的左迁,也有人弹冠相庆,那肯定不是朋友所为。而通过这首诗,李白要表达他的情感,几乎不用拐弯抹角,最直白的心也是最炽烈的心,你难过我也难过,你忧愁我亦忧愁,非常的单纯真挚,几乎在所有人的眼里,仍然纯粹得像个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