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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虢王
1.47 第四十五章 狗吃鸡弟弟挨打 人铲花虎子获奖
第四十五章 狗吃鸡弟弟挨打 人铲花虎子获奖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国语》

和母亲磨面回来的路上,顶着太阳说着话,竟然没觉得有多燥热,不知不觉中到了家。

虎子远远地看到我们,不似平时那样跑跳着来迎接我们,只是轻轻地叫了两声,略微表示出见到我们的亲热,便跑到井边乘凉去了。

弟弟还在炕上呼呼大睡。太阳简直打西边出来了,这么个善跑的人,会在鸡狗的陪伴下睡一上午。

新买的一百只小鸡叫个不停,母亲放下车子赶紧侍弄小鸡吃食。

“虎子!”母亲颤抖着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虎子!”母亲抄起笤帚四下寻找。

“怎么了?”本在叫弟弟起床的我听到异样,连忙奔到母亲身边,弟弟光着身子跑了过来,懵懂地问:“咋了?”虎子正磨磨蹭蹭朝我们走来。

母亲指着地上的鸡爪子问虎子:“是不是你吃的?”我紧张地盯着虎子圆鼓鼓的肚子,天哪,它吃了鸡?不会吧?虎子在母亲的呵斥下不情愿地看了一眼鸡爪,哼哼着把视线移到一边,仿佛它不认识它们。母亲让我们和她一起又仔细数了数小鸡,气得打哆嗦,大骂:“你个畜生,怪道这只爪子吃不进去了,你竟然吃了三只鸡!你咋吃进去的?”气急败坏的母亲拿着笤帚胡乱打虎子,虎子夹着尾巴哀叫着、躲闪着。我和弟弟面面相觑。这才多长时间啊,它就从怕鸡怕得打哆嗦,变成连吃三只小鸡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它出生还不足三个月,偷吃鸡蛋也就罢了,竟然把三只活蹦乱跳的小鸡活生生给吞了,鸡毛都没剩一根,真是太残忍了!想想三只可怜的生命丧生于虎子的魔爪,气不打一处来,可是看着它被母亲追着打,又于心不忍。不忍心也没办法,这个错犯得太大了,怎么原谅它?

母亲转过头来抽了弟弟两下。弟弟被打蒙了,跳着跑开,委屈道:“鸡又不是我吃的,为啥打我?”

“你一个大活人在家,它不过一个畜生,吃了三只鸡,你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我睡觉,真没听见。”弟弟真急了,虎子闯下这么大祸,他有口难辩,涨红了脸,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要是张飞睡觉睁着眼睛,虎子见我醒着就不敢吃鸡。”

虎子见母亲打弟弟,从暗角处冲过来,弱弱地冲母亲叫了两声。那意思好像在说,错误是我犯的,别打他。弟弟感动不已,跑过去准备抱着虎子同病相怜,被母亲喝住:“这两天谁都不要理它!做不到就把它送走。”

这哪里是惩罚虎子,分明是惩罚我和弟弟啊!我们压根离不开虎子,不和它玩还有什么意思呢?唉,谁都清楚虎子的坏毛病都是我和弟弟惯出来的,它喜欢吃啥我们就想办法给它,给不了了,它只能想办法自食其力,今天逮着机会下了狠嘴。为了以示惩戒,母亲从集市上买了一条粗铁链子,把虎子给拴了起来。小小的虎子,拖着长长的铁链子,动辄就绊倒,翻身爬起来,冲着脖子上的链子狂吠,用牙齿咬,用前爪打,不管它怎样愤怒、无奈、哀鸣,始终被链子牢牢地套着。

虎子像小猫玩线团似的和铁链子一天到晚较劲地玩,饿极了就从碗里勉为其难地叼起一块馍馍充饥。因为从我家抄近路的人多,虎子对过往的行人失去了往日的平和,但凡有人过来,它狂吠着发泄愤怒。

细密的雨下了两天,院子里的流水哗哗地流向大门外,把抄近路的人们在院子里踩下的脚窝抹得平平的。真担心抄近路的人会再一次把院子踩得稀巴烂。什么时候把南面的院墙砌起来就好了,那样的话,每逢下雨院子里就不会被踩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了。虎子蜷缩在房檐下,专心对付铁链。母亲做针线,弟弟接房檐水玩,我一边写着作业,一边看着院子里迎着雨水开放的月季花。最高的那株开粉色花朵,柔柔嫩嫩的,于绿叶丛中展露笑容;中间那株每开一次,花朵颜色就变换一次,由浅而深,由淡渐浓,浅黄、金黄、橘黄,灿然盛开,招蜂引蝶;那株才栽培的小月季似着了火般的红艳,又像是天际的红云,硕大的花朵把纤弱的花枝压得快要垂到地面。此时三株月季的每一朵花瓣上都滚着水珠,淡淡的花香穿过密集的雨水飘过来,我使劲吸着鼻子,想多闻些香味。还有三株桃树也戎装焕发,细长的叶片不断拥抱着从天而降的雨露,又不停地让它们落回大地的怀里。它们是母亲春天栽种的,花开了不少,惹得小蜜蜂嗡嗡盘绕,吓得我们也没敢凑到跟前去细看花朵,嗅闻花香。它们还没有做好结桃子的准备,只好把自己武装得像英姿飒飒的站岗的战士。在桃树的旁边,无花果树上结满了核桃般大小的无花果,个个张着小嘴,穿着绿衣,尽情地吸吮着水分,待到雨过天晴,它们会换上紫衣,越到成熟颜色越浓。我们看着它们时,和它们一样咧着嘴笑着,清香甘甜的味道馋得人满口都是口水。葱茏的葡萄树顺着铁丝快爬到房檐上了,挂着两串绿幽幽的小葡萄,这是父亲从家居新疆的同事那儿要来的一小节枝子,当初我压根不相信一截树枝能长成一棵树,还是我们这里稀罕的葡萄树。没想到经过母亲栽培的树枝竟然已经挂上了葡萄,矮处的葡萄被我们经常摩挲,几颗葡萄粒被我们摸得透亮,我们就一次次建议母亲葡萄熟了,可以摘了。

大门“咚”的一声被踢开,隔壁的男人扛着铁锨骂骂咧咧走了过来。

母亲放下活计,我离开桌子,弟弟停止玩水,看着这位来者不善的邻居。

他冲着母亲喊道:“你们还叫人活不活了?这些树吸了水,院墙还不得塌了?”

母亲赶紧指着院墙说:“你看,墙根大,花的根小,离墙远,桃树苗就更远了,不会影响院墙。再说,院墙是两家的,我和你一样要保护墙,你担心的我也担心。”

“你说不影响就不影响了?今天非得把花铲了!”他说着话,拿起铁锹去铲月季花。母亲无奈地背过身,弟弟大喊着:“别铲!”我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汪汪汪!”虎子狂吠着,从窝里冲出来,拖着长长的链子向他猛扑过去!正要下手的男人愣了,见虎子不要命地扑向他,扛着铁锨匆忙跑了。

虎子疯狂地叫着,奋力往前扑,铁链长度所限,它被狠狠地拽了回来,疼得龇牙咧嘴哼哼了几声,跳着扑着又往前冲。我们扑过去,抱住虎子,不让铁链再扯着它。我搂着虎子的脖子,皮毛被铁链子磨掉了,露出血红色的皮肉,显然受伤了。母亲拿出来盛着云南白药的小瓷瓶,给虎子的伤口处撒了一层,安慰我们说:“这药管用,很快就好了。”弟弟的眼圈红红的,抱着敷了药的虎子不撒手。他央求母亲:“把链子去掉吧,已经磨破了,再要是勒着,多疼啊!”我也赶紧给虎子求情:“今天要不是虎子,咱们的月季花、无花果都已经命丧黄泉了。虎子是咱们的功臣,怎么能把功臣用铁链拴起来呢?你就放了它吧,放了它吧……”

重获自由的虎子在院子里从南到北狂奔了好几圈,这才跑到我们跟前,“呼哧呼哧”喘着气伸着舌头跳起来,前爪搭在我的膝盖上,摇着生硬的尾巴,又“呼哧呼哧”爬到弟弟膝盖上亲昵。到母亲跟前,它不敢贸然亲热,看了看母亲,摇着尾巴绕着母亲走来走去。母亲指着虎子说:“你只是不会说话,若修个人身,也是人精,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什么孽,这辈子沦落成畜生。”

虎子的勇猛让我们恐惧的心轻松了起来,我们对它愈加宠爱,忘了母亲交代的话,依旧给它吃喜欢的东西。

天蒙蒙亮,虎子准时到卧室,前爪抠住炕墙后腿站直,脑袋刚露出炕沿,它认真地对着我和弟弟“汪汪”叫着,直到我们起床。我眯着眼睛看看虎子,示意它知道了,准备再赖几分钟,目光掠过虎子时,我不由自主“腾”坐了起来,大喊了一声:“虎子的耳朵怎么了?”

虎子的耳朵一直软软地耷拉在头上,一夜之间,它的耳根立了起来,耳尖软软地垂着。可爱的虎子变得英姿勃发,等耳朵完全挺立起来,那可不就变得越发机警了啊!

弟弟把耷拉着的耳尖给拽起来,一松手又软了下去。使劲往起拽,虎子的眼睛都给拽得竖了起来,它哼着扭着脑袋一边摆脱我们的魔爪一边拿白眼翻看我们,我和弟弟看它那滑稽样,笑得在炕上打滚。它见我们半天还不下炕,继续负责地“汪汪”叫着。虎子的耳朵成为我们接下来关注的重点。我们亲昵地抚摸它的脑袋,拽拽它的耳朵,几天后它的耳朵完全竖了起来,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那双机警的耳朵。它似乎还不满意现有的听力,休息时把耳朵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