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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虢王
1.22 第二十章 水灌黄鼠行乐早 启蒙顽童教诲迟
第二十章 水灌黄鼠行乐早 启蒙顽童教诲迟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德道经》

“黄鼠,这儿有黄鼠!”随着弟弟响亮的喊声,伟秦和志峰抄起家伙跑了过去,我跟着跑。十几个孩子围在一个洞口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伟秦正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倒提铁叉往洞里捅,胳膊、肩膀全伸了进去。捅了半天啥动静也没有,伟秦抽出胳膊、直起身子,再一次细看了光滑的洞口,问海峰:“你看见黄鼠钻进去了?”“我们追着追着,它‘噌’给钻进去了。”好几张嘴巴抢着说。

“邪乎,那咋不见动静?”伟秦又趴在洞口往里看,把接起来的树杆伸进去探了探,回头跟我们说:“洞道长,估摸着有四五米,洞深少说也有一米,要掏出黄鼠不太可能,灌出来太费劲,都散了吧。”

大人们都走了,我们学着他们的模样,一个挨一个轮着看了看洞口,又用树杆往里面搅了搅。准备放弃的时候,小军说:“咱们用水灌。”

兴师动众的灌黄鼠行动开始了。大小孩子全体行动,各自找一个能盛水的家什,铁锹、破瓶子、破罐子、梧桐树叶、破塑料纸,捡到什么就用什么。离家近的,就可以用桶提水,找不到器皿干脆一人噙一口水乐颠颠跑到田里,“噗”一声吐到黄鼠洞口,返身再去噙水,这样子跑来跑去的时候,我们完全沉浸在取水的乐趣中,早把目的抛到了脑后。我们来来回回乐此不疲的情景,像极了跑来跑去不停歇的蚂蚁,人和蚂蚁都在一心一意跑着做自己的事,如果做的是同一件事,那么就是人和蚂蚁赛跑。哈哈,人和蚂蚁赛跑可比龟兔赛跑好玩多了。这个想法把自己逗乐了,差点把口里含的水喷出来,硬是控制自己再不想人和蚂蚁赛跑的事,可是越不想这个,就越想这个,好在我马上把目光投向捧着瓶瓶罐罐的伙伴,转移了人蚁赛跑的想法。

雅琴鼓着腮帮子噙满了水正转头看我,小军的眼睛盯着瓶口,高抬脚轻落步,欲快不能欲慢不忍,小心翼翼呵护着水不洒出来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恰在此时,我想起了一个鼻子不通气的祖先像我们今天这样口里含着水灌黄鼠的故事,就再也守不住噙着的水,连呛带咳嗽,鼻涕眼泪奔流而出。别的含着水的孩子看到了,全把含着的水喷了出来。

小军气呼呼地质问我:“你笑啥?”

我还是沉浸在那个可笑的故事里,笑得直不起腰。

弟弟跑到我跟前,站在我前面挡着小军,两手一背,不屑一顾地说:“笑就笑呗,咋的了?那你为啥要学人家喷水?”

“喷了就喷了,再噙着来,还灌不灌黄鼠了?”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提醒了剑拔弩张的我们,纷纷跑回去噙水。

弟弟偷偷问:“姐,你想起啥了?”

我憋着笑说:“奶奶说咱们的先人小时候也是噙着水灌黄鼠,有一位含着水跑几步就把水喷出来,每次都这样。”

“那咋回事?”

“他自个儿也很着急,情急之下他问别人噙着水咋吸气。”

“哈哈,他不会用鼻子呼吸?这还用问人吗?”小军不屑地说。

“谁不知道鼻子是通气的,要你说。”海峰对小军不屑。

“然后大家才知道他虽然天生高鼻梁、大鼻孔,鼻子却不通气,他是惯用嘴巴呼吸的,你说他噙着水灌黄鼠能行吗?”我笑得说不下去了。

“你说的这个先人我爷爷也讲过,说看相的见他鼻头丰厚,鼻孔太大,断言光宗耀祖是他,耗财败家也是他。这位先人后来成为国家栋梁,光宗耀祖,帮助穷途的学子和鳏寡的老人,可给咱祖上积德了。”小军补充完,冲我神气地摆摆头,“这个你知道吗?”

“那只能说是算命先生胡说,不会算。”弟弟说。

“算命先生向来算得很准,这次看走眼是不知道先人鼻子内里不通气,成不了败家子。”小军得意扬扬的。

“灌黄鼠就好好灌,怎么又是栋梁又是败家子的。”有人又把我们拉回主题了,“咱们的鼻子都通气,还灌不灌黄鼠了?”

当然灌了,还要多含点水、跑快些,加快速度灌。

队长见我们满头大汗,笑骂道:“你看这一个个放着福不享,跟上了发条似的停都停不下来,谁给你们记公分咋的?”又心下不忍,喊着让人从饲养院带两个桶来。

我们跟蚂蚁觅食似的从各路水源处奔赴黄鼠洞,不灌出黄鼠誓不罢休。桶来了,伟秦立马去池塘提水。我们围在洞口,看着小小的洞口吞进几大桶水,个个瞠目结舌。这时,一只湿淋淋的黄鼠贼头贼脑从洞口探头,一下就被伟秦给逮进布袋。海峰一把抢过去,王者归来般高举布袋,我们跟着他往家跑,一路上欢呼雀跃、大呼小叫。

被装进笼子里的黄鼠不安地在笼子里转来转去,圆溜溜、黑黝黝的眼睛发着亮晶晶的光泽,时不时直立起身子探望一下,鬼精灵的模样把我们看得乐不可支。每人拿根小棍子拨弄它黑色的爪子,小小的耳朵、嘴巴。累了,就仔细端详它,它背部深黄色的毛里夹着少许的黑褐色,腹部、体侧及前爪子外侧为沙黄色,这大概就是它名字中“黄”字的由来吧。至于“鼠”,当然是长得像老鼠,又偷吃田里的粮食,纯粹一个“鼠辈”。幸亏黄鼠在我们这一带属于稀少动物,大人们才同意我们把它养在家里。

辉先生笑呵呵地说:“来,跟我念《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汝,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夕阳给云彩披上红色的斗篷,艳丽华贵,连觅食的母鸡都披红挂彩,咕咕咕地招呼着毛茸茸的鸡娃娃一起观赏美景。猪哼哼着从墙根处站起来,掀开红霞的一角缓缓踱步而入这片辉煌。从田里回来的大人们擦把脸,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围着黄鼠摇头摆尾地唱念。有大人看,我们念得越发起劲,一个个鼓得脸红脖子粗,一边念着还一边瞄着看大人们疲倦的脸上泛着云彩般好看的颜色。

辉先生说:“人无论生活在什么环境里,都要做好自己的功课,不能偷奸取巧,钻营人生,不要有不劳而获的想法,把自己变成过街的老鼠。要以那些中饱私囊、损人利己、坑害国家的各种鼠类为警戒,万不能在得势之时成为啃食国家的硕鼠。正所谓,国运昌而仓廪实,仓廪实则治教化,治教化则人心正,人心正则天下无贼。”

辉先生是教我们做人的道理呢。太婆上次教给我们的儿歌也是这样说的。

太仓里老鼠吃得撑撑饱,老牛耕地致死倒把皮来剥。河里的游鱼犯下了什么罪?刮净鲜鳞还嫌刺扎。那老虎前生修下几般福,生嚼人肉不怕塞牙;野鸡兔子不敢惹祸,剁成肉酱还加上葱花……

太婆说小孩子性儿灵,习气轻,业障少,怎么教就怎么做,可不能造口业,会消掉福报。她说病从口入,所以每个人都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造口业。一个人挑吃捡喝是造口业,说人闲话是造口业,花言巧语是造口业,挑拨是非是造口业。特别是为了一张嘴,海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无所不吃,该造多大的罪!

一想到这首儿歌,我难过得跟什么似的,人怎么什么都想吃,这不是比老虎还可怕吗?也不知道我们家卖掉的小黑最后被怎样了。

我当然清楚太婆是希望我们对一切人、一切事心存感恩,对养育我们的众生心存敬畏,对辛勤劳作让我们吃喝不愁的父母知恩图报,长大了要用行动来报答养育我们的众生。辉先生他们是要我们做正派的人,走光明大道,光宗耀祖。如果我们都做到了,我们生活的地方便是天堂,没有弱肉强食之争,也就不会有“谁之永号”的长叹了吧?我也不会担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