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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风物漫记
1.4.1 东方沙漠中的敦煌
东方沙漠中的敦煌

从空中看敦煌,那是沙漠和戈壁捧出的一块翡翠。维持这块翡翠几千年来不褪色的全部系统,是两条大河和无数溪流的交汇。印度哲人曾经说过一句很生涩的话:河流的交汇处是高尚的。我惊异他用了“高尚”这个词。河流的渗透,是无声无息的。戈壁和沙漠下面的暗流与戈壁和沙漠上面的植被,在互相穿透的过程中互相呼应。人被表象化的东西所迷惑,赞美绿洲的鲜美,却深深地忽视了造就绿洲的内在动力。从这个意义上说,河流是高尚的。一条河流与另一条河流交汇,巨大的浪花冲击在一起,波澜壮阔的情景,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真实的情况是,戈壁上的湿地,排山倒海般涌起芦苇;沙漠里的清泉,引来成群的飞鸟和野鸭。所有的河流,都教会了人们最简单、最朴实的生活方式。

从小生活在敦煌,村庄的南面是戈壁滩,戈壁滩的尽处是高大的山峰;村庄的北面是盐碱滩,盐碱滩里有海子和红柳。当时我认为,戈壁就是戈壁,盐碱滩就是盐碱滩,而村庄则永远是村庄。后来长大了,去了村庄外面的疙瘩井,那里原来也是个村庄,后来风沙淹没了村庄的许多土地,村庄就不是村庄了。我们一伙人开着拖拉机去那里开荒平地,把山谷里的泉水引到沙地上,在田野的周围种上耐盐碱、抗风沙的沙枣树。疙瘩井绿洲就靠那一股从山里引来的泉水维系着。看着那细小的泉水,我真担心,如果有一天泉水断流了,这片绿洲也就荒芜了。

绿洲的命运往往如此。敦煌却几千年以来,一直有着葱翠的面容,这似乎是自然的恩赐。

后来,我走出了敦煌,敦煌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仍然仅仅是一座村庄的形象。有广阔的田野,有湖泊、海子,有柳树、榆树、杏树、桃树……还有县城里的砖瓦房、山沟里的千佛洞……

要了解一个地方,就要走遍这个地方。从十八岁开始,我一步步从我的村庄走向敦煌,走向敦煌的角角落落。大概是用了两年的时间,或者骑自行车,或者坐拉运矿石的拖拉机、卡车,或者步行……我甚至能够熟记敦煌每个乡镇、每个村的地名。在那样的行走中,我了解了敦煌,敦煌也在一个游子不改的痴心中,向我敞露了它的秘密。

莫高窟外景

我首先要从我的村庄说起。

在我的作品中,我常常提起它:新店台。新店台是敦煌东部边缘的一个小村庄,最早的文献上说,这里是敦煌的牧场和盐场。井上靖的小说《敦煌》对这片牧场和盐场有详细的记述。据说,井上靖没有到过敦煌,他有关敦煌的知识和阅历,除了历史资料,就是想象。我惊异他的想象竟然与这块地域的风貌如出一辙。

新店台的东面有一片湖泊,湖泊的东、南、北三面是沙漠和戈壁,西面紧连着田野。党金果勒河到达新店台已是强弩之末,但河流的冲积带一直延伸到了新店湖。就是在新店台,另一条被称之为“口外第一要河”的疏勒河,也从这里悄悄渗出。它的大部分潜流基本上流进了罗布泊,在汉代玉门关附近,疏勒河故道仍然历历在目。

河流的磅礴气势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就像一个人的成长。在它的源头,可能是一片泉眼,可能是从许多泉眼中涌出来的溪流,可能是无数的溪流走进了共同的峡谷……泉水在汇集,溪流在汇集。在它的中游,又收集了众多的雨水,冲破所有的阻挡,一往无前。而到了下游,则相对平缓,有了巨大的湖泊,有了湿地,有了能够浇灌的田野,有了芦苇帐……党金果勒河到达新店台的情形大概如此。清道光《敦煌县志》中有一幅《党水北流图》,在那些轻盈的波浪下翻卷的,是无数的村庄。我一直认为这是一幅极富有诗意的地理图。

在新店台东面的沙滩上,我常常玩一种游戏:在沙滩上挖一个坑,坑不深就会出水,不一会儿,就会出很多水,像一座小型的水库。然后把“水库”的水引向沙滩里的小洞,水漫金山一般。这可能是一条河流存在的另外一种形式。许多资料上都讲,疏勒河进入敦煌并流人罗布泊。疏勒河的真正形体,我只在玉门、安西一带看见过它穿流戈壁的壮观景象,在敦煌却好像突然间消失了,但你随时都能找见它的踪迹。就像我儿时的游戏,用手拨开浮尘,它就会不期而至。

在敦煌人的眼里,新店台是偏远的、贫瘠的,更是不值一提的。但只要说起新店台,似乎人人都知道。这也许是因为它太偏远、太贫瘠、太不值一提的缘故吧。

敦煌的农业开发历史起于汉代。敦煌归汉之后,大规模的屯垦戍边,带来了农业的繁荣;大规模的移民实边,带来了先进的农业技术。加之丝绸之路的畅通,经济文化思想交流的开展,使这里成了中原与西域、汉族和其他兄弟少数民族,中国与世界交流、交往的窗口。但在以后漫长的年代里,朝代更迭,世事浮动。中原内乱的时候,这里相对平静,许多流离失所的人,纷纷投奔河西,来到敦煌。而敦煌孤悬中原之时,许多当地的富户则举家迁移关内,土地荒芜,一片萧条。因而敦煌的富庶和知名,仅仅局限于个别的朝代,如汉、唐。那时候,敦煌由于是整个西域的佛教中心和经济贸易中心,南来北往的商人、使者比比皆是。不同的方言、不同的服饰、不同的肤色在这里汇聚、融合;各种手工艺、各种作坊、各种杂耍、各种货物……在这里展现、交流。据记载,唐时全国举行华灯大赛,竟然是扬州第一,敦煌第二。十里之外就可以听见敦煌城内的诵经声,百里之外,就能看见敦煌城里寺庙的尖顶。那时候的敦煌就如同现在的广州、深圳,是开放的前沿。许多著名的高僧大德,常常去敦煌弘扬佛法。

我之所以提及上述背景,是因为作为敦煌边缘的新店台在地缘上有着特殊的位置。每一次大的迁徙,每一次沉痛的离别,新店台都是一个分水岭。走进它,就等于走进了敦煌;离开它,就等于离别了故土。踏上这块土地的人,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如今的新店台人,包括全部的敦煌人,基本上都是清代移民的后代。关于那次移民的悲壮场面,村口的两棵胡杨树是见证者。

在长满红柳和骆驼刺的盐碱滩上,有两棵高大的树木,树冠如同巨大的伞盖,树干粗大,两三个人不能合围。一年四季,树上落满成群的乌鸦,树上的枝枝杈杈都是乌鸦的巢穴。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树叶,还有厚厚的乌鸦屎。在我看来,一棵树的沧桑,基本上就是一个村庄的沧桑。我常去看那两棵树,由于缺乏必要的植物学知识,很难判断它们的年龄。据村上最老的老人说,这两棵树已经生长了一百多年了,是某某某的先人栽下的。说是某某某的先人走了很远的路,走到新店台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他们准备在这里稍作休整,继续漂泊和流浪。他们把随手带着的两根打狗棒插在地上,搭起雨帘,美美地睡了一夜。谁也没想到,那两根打狗棒发芽了。他们激动地刨开脚下的土,发现那土质,跟故乡的一模一样。在这神赐的夜晚,他们从包袱里取出祖先的牌位,在两根打狗棒间三拜九叩,沉甸甸的心终于落在实处。

作为敦煌的牧场,很长一段时间里新店台草原的草都呈现出一望无际的样子,极尽原始和美丽。无数的牛羊和马匹、骆驼悠闲地吃草,零星的羊房子里,不时传出动听的牧歌。当地人称之为“酸调子”或者“酸曲”,反映寂寞生活的居多,也有一些打情骂俏的段子。我在羊房子里生活过,大地的宁静、草的茂盛、羊群的喧嚣、泉水的涌动,构成了整个新店台草原的魅力。尤其是那羊房子,不知道住过多少代人,四面的墙上,有一层黑黑的油污,那是烟熏火燎的结果。通常是一个火盆,一把铜壶,一口铁锅,支撑着牧人的生活。羊房子包括羊圈、储草围栏和牧人的住所。夏秋季节,牧人把羊群赶进深草区之后,还要收割一部分鲜草储存下来,以备羊群雪季的草料。

放羊是一门学问。一是要调教出一只懂事听话的头羊;二是要确定好出牧和牧归的路径。一群羊中,总有一些调皮好动的羊,如果任由它们调皮好动,整个羊群就会失去控制,吃草的时间少,疯跑的时间多,久了,羊不但不能上膘,而且乏得连走路的劲都没了。

新店台草原外围的盐碱滩上,有许多无名的海子,经过一个夏季阳光的曝晒,到了秋天,浅浅的水底就会析出晶莹的盐粒,敦煌四邻八乡的人就会到这里来捞盐,不一会儿工夫,就能捞一马车的盐。“新店台人吃盐——不要钱”一直是新店台人值得自豪的一件事。像这样的盐湖,敦煌各处也有一些,但新店台盐湖所产的盐的成色和质量是最好的。

从一座小村庄开始我的叙述,是想通过我的亲身经历,说清楚绿洲的概念。

绿洲,基本上是干燥度K≥3.5,年降水量≤250毫米,光热资源丰富,以中生植物为主的地方。绿洲是干旱、半干旱地理系统中的一个子系统。在广阔无垠的干旱区,往往分布着数以万计的绿洲。在这些绿洲有以农耕为主的汉文化圈,有以狩猎为特征的游牧文化圈,而在这两大文化圈中又包含着若干小的文化圈。绿洲的特殊性,不仅仅在于其自然景观的特殊性,更主要的是表现在它文化的多样性上。敦煌如果仅有绿洲的特殊性,它就不是敦煌。

敦煌的一座小村庄,其实就代表了敦煌的全部村庄。虽然那些城区周围的村庄,情况不尽相同,但人们走不多远,都会看见戈壁、沙漠和草地。在敦煌东西走向的大片绿洲中,呈现出喇叭的形状,处于东面的新店台和处于北面的黄墩农场,是这个喇叭形扩张开来的两个边;独立的南湖绿洲,则是喇叭形的头。而这个“喇叭”向着西域开放,中原是扬声器、扩音器。

在一片浩瀚的沙漠中,有一块晶莹璀璨的绿洲。这块绿洲所凝聚的不仅是绚丽的生命,而且随着高山峡谷中雪水的碧波,党金果勒河、疏勒河巨大的冲积扇,把中国、印度、伊斯兰这样历史悠久、自成体系的三大文化统摄于一体,形成了自己多彩多姿而又独特的文化体系。这一体系在封闭的沙漠中,并没有死水一潭,而是极具魅力地向四面辐射,如同那广阔的平原上奔腾不息的绿色,带动的是万物的生机,带来的是瓜果飘香、谷禾旺盛的生命魅力。正所谓:“雪山为城,青海为池,鸣山为环,党河为带,前阳关而后玉门,控伊西而制漠北,全陕之咽喉,极边之锁钥。”这时候,我们所看见的敦煌绿洲,就不仅仅是一个弹丸之地,在西部广阔的荒凉之中,它是一双凝视的眼睛,是能够观望人心灵世界的眼睛。

特殊的地理,使敦煌这样一个偏远的绿洲,“国当乾位,地列艮墟,水有悬泉之神,山有鸣沙之异,川无蛇虺,泽无兕虎,华戎所交,一大都会也”可以想象,“大都会”这个词所涵盖的内容有多么丰富。一个身处汉、唐时代的人,漫步敦煌,是一件多么骄傲和自豪的事情。那时候的敦煌,骆驼、骏马、高车……在古道上穿梭;杂耍、歌舞、刀客……在闹市表演着难得一见的绝技。达官贵人豪华排场的出行,林立的酒肆,风中的旗幡,寺庙里的香火和诵经声……使敦煌在那些如火如荼的岁月中,成为西通西域的出口,同时,也是中亚、西亚乃至欧洲诸国通往中国内地的入口。“敦,大也;煌,盛也。”那时候,敦煌盛大辉煌的景象无可比拟。不同服饰、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们,不远万里,来到敦煌。激烈的胡旋舞,优雅的词赋咏唱,竟是那样的和谐,竟是那样的如出一辙。人们的精神境界,冲破一个又一个封闭的圈子,在敦煌,不断地调整,不断地升华,像那纯洁高贵的莲花座,散发着人类智慧的光芒。难怪季羡林先生曾说:“世界上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敦煌和新疆地区,再没有第二个。”这就是横贯欧亚经济文化大陆的丝绸之路上的敦煌;这就是西部腹地作为历史文化博物馆的敦煌。敦煌,是世界历史上的文化奇迹,是中国西部历史与现实的文化象征,是人类精神的童话寓言。

始于公元4世纪的敦煌宗教文化,在这个核心之外的更广阔的地域,早已如同一棵大树,它粗大的根系,延伸到了整个西部、中原乃至世界,使得人们在一条充满诱惑、充满凶险的道路上,一心向着敦煌这片戈壁上的绿荫前进,那绿荫下的泉水,能够滋润焦渴的心田。

敦煌,一个聚集和屯住光明的地方。

对文化的汇流而言,无垠的沙漠和戈壁,无疑是天然的鸿沟,然而面对无尽的艰险、死亡,激发人们前仆后继逾越这条鸿沟的,是敦煌。美妙的极乐世界,无比的富足,竟连树上、草上,也结满了衣服;那裙裾飘洒、婀娜多姿的飞天,是自由欢快的精神象征;温柔善良、美丽可爱的九色鹿,是人与人和谐关系的化身;微笑的佛、端庄的菩萨,是世界的秩序和法度……这些仿佛是梦中的情景,与苦难的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时候的敦煌,则是人们心灵的家园。

在中国的版图上,抽象的地理学数字并不能说明它的文化位置和历史位置。敦煌位于甘肃省河西走廊最西端,地处甘肃、青海、新疆三省(区)交会处,东经92°13'~95。30',北纬39。53'~41°35'。全市总面积3.12万平方公里,占甘肃省总面积的6.88%。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特殊的地理环境,使敦煌,这个具有2000多年历史的西部边陲小城市,因处于古代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而声名远播,因拥有举世闻名的莫高窟而名扬天下。

宏观地貌大致是这样的:一望无际的沙漠和戈壁上,湿地、草原、湖泊、海子与大片的绿洲构成了这里独特的自然风貌。敦煌的地势,南北高,中间低,自西向东北倾斜,平均海拔不到1200米,市区海拔为1138米。敦煌处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南枕雄奇壮丽的祁连山,北靠嶙峋蜿蜒的马鬃山和天山余脉,还有大量的盐碱地、盐原和雅丹地貌区。党河冲积扇带和疏勒河冲积平原,构成了敦煌盆地。祁连山的冰雪融水,是敦煌的命脉。

在群山环抱的盆地中,敦煌绿洲区好像一把扇子,轴柄在西南,扇面在东北,绿洲面积210万亩,仅占总面积的4.5%,故有“戈壁绿洲”之称。敦煌不但有林地、宜牧地,还有荒地407万亩。这里土质好,改良容易,只要有水,均可开发利用。由于这里太阳辐射强,光照充足,无霜期长,昼夜温差大,不仅是天然的“米粮仓”,更是各类瓜果生长的沃壤。敦煌出产的李广杏、鸣山大枣、葡萄、寿桃、西瓜、甜瓜等早已是闻名遐迩的西部特产。

一座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的声威,是两千多年历史的积累,敦煌是位居丝绸之路河西道、羌中道(青海道)及西域南北道交会处的边关要塞。从敦煌东北行过安西,为通向中原的河西大道;西出阳关,沿丝路西域南道与新疆的若羌县相连;西北行出玉门关,沿西域北道可通往哈密和罗布泊;敦煌南行经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越过阿尔金山,则直达青海省的格尔木。当年我国的商队满载丝绸、茶叶、瓷器,经兰州、武威、酒泉到敦煌。以敦煌为枢纽,或由南路出阳关经和田,或由北路出玉门关经哈密,万里迢迢,奔向遥远的波斯(今伊朗)、印度以至欧洲、非洲。碧眼金发的胡商,赶着骆驼、毛驴,载着玉器等产品,跋涉戈壁沙漠,风尘仆仆地从我国西域进入阳关、玉门关,经敦煌前往西都长安,东都洛阳。这样的地理条件下,敦煌被众多的经历、被众多的事件、被众多的目光所环绕。人们说起敦煌,那简直就是圣地。

圣地必有圣迹。敦煌古迹遍布,莫高窟、榆林窟、东千佛洞、西千佛洞等世界瞩目的文化遗迹,早已使敦煌光芒四射。路途的遥远、跋涉的艰险等,在这样强烈的光焰下,竟也显得可爱。

敦煌石窟有时特指莫高窟,莫高窟素有“东方艺术明珠”之称,是中国现存规模最大的石窟,保留了10个朝代、历经千年的洞窟492个,壁画45000多平方米,彩塑2400多座。题材多取自佛教故事,也有反映当时的民俗、耕织、狩猎、婚丧、节日欢乐等的壁画。

敦煌的自然风光更是充满灵性,这里的每一处风景都能让人流连忘返,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有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号称大漠奇观的鸣沙山和月牙泉,沙与泉相互依存,沙淹水而水愈清澈,水衬沙而沙更妩媚。阳关、玉门关、汉长城,西风古道、断壁残阳……思古之幽情油然而生,大有“怆然而涕下”的历史沧桑感。

了解一块地域历史细枝末节,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深入它的内部,也是蛛网密织,无论从哪个环节,都无法进入它的核心。在中国的大西北,今甘肃省河西走廊最西端的敦煌,是古代中原进入西域的门户。古敦煌的地域范围,包括党河流域和疏勒河流域的广大地区,即今天的敦煌市、瓜州县、玉门市、肃北蒙古族自治县和阿克塞哈萨克自治县,总面积约168000平方公里。这里曾是连接着东西方文化的陆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处,在中国历史的舞台上扮演着重要角色。敦煌的历史更是源远流长,从新石器时代的刀耕火种到两汉时期的归汉设郡;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几易其主到隋唐时期的闾阎相望;从吐蕃时期的大力弘佛到归义军时期的苦心经营,西夏元明清时的日渐衰落,可以说敦煌展现出了中国各个不同时期的风貌。

敦煌有人类活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距今四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尚书》中就曾有“窜三苗于三危”一语,这里的“三危”就是敦煌。元狩二年(前121年)春,将军霍去病率军越过祁连山,进击河西走廊的匈奴。同年夏,霍去病再次进入河西,重创匈奴。汉王朝于同年置武威、酒泉二郡,敦煌地区归酒泉郡管辖。元鼎六年(前111年),分武威、酒泉两郡之地,设张掖、敦煌二郡。并在此时将长城从酒泉修筑到敦煌以西,于敦煌郡城的西面分设玉门关和阳关,扼守西域进入河西和中原的大门,形成了“列四郡,据两关”之势。河西地区从此正式归入汉帝国版图。

在这漫长的历史过程中,敦煌秉承了汉文化的传统,也逐步吸纳了其他各民族的文化精髓,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视野,许多历史事件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敦煌莫高窟第156窟,窟门南北两壁分别绘有张议潮和其夫人的画像,窟内下半段墙壁上则绘有两幅长达七八米的长卷壁画,其中一幅是《张议潮统军出行图》,另一幅是《宋国夫人出行图》。壁画所表现的威武阵容和豪华场面,再现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史诗:张议潮收复河西,河西归唐。

沙州(敦煌)自唐德宗“建中二年(781年)陷于吐蕃”,随之河西各地完全沦陷,“遗民泪尽胡尘里”。近七十年的时间里,河西人民已不堪忍受吐蕃贵族的残酷统治,内心里早已埋下了反抗的种子。

张议潮是沙州(敦煌)地区的一个汉族首领,他看到了吐蕃的衰落和人民反抗情绪的高涨,敏锐地觉察到起义的时机已经到来,就暗中联络当地的豪杰义士,充分发动群众,组织武装力量。唐宣宗大中二年(848年)三月的一个清晨,张议潮率领义军冲到敦煌城下,高声呐喊,发动攻击,城中的百姓纷纷响应,吐蕃守将惊慌失措,带领随从狼狈逃跑。撵走吐蕃后,张议潮就接管了敦煌的军政大权,紧接着,他补充武器,修筑城防设施,筹备军需物资,一面耕田,一面打仗,陆续攻克了瓜州、伊州(今哈密)、西州(今吐鲁番)、甘州(今张掖)、肃州(今酒泉)、兰州、鄯州(今青海东部)、河州(今临夏)、岷州(今岷县)、廓州(今青海化隆)等十州。在取得一系列胜利之后,张议潮在大中五年十月派其兄张议谭到长安,向朝廷献沙、瓜等十一州地图和户籍。十一月,唐政府在沙州设置节度使,号称“归义军”,任命张议潮为检校吏部尚书金吾大将军归义军节度使兼十一州营田处置观察使,全权管理河西地区的军事、民政和财政。到懿宗咸通四年(863年)三月,张议潮又亲率大军攻克凉州(今武威),拔除了吐蕃在河西的最后一个据点。

莫高窟第158窟

敦煌对于人类文明的历史贡献是不言而喻的。随便摘录,就可以列出许多的世界之最和中国之最。莫高窟是我国和世界上最大的石窟艺术宝库。莫高窟中最大的佛像——弥勒坐像高33米;最大的人物塑像——130窟菩萨塑像高8米;最大的经变图——面积40平方米;最大的壁画——《五台山图》面积48平方米;最大的卧佛——158窟卧佛长15.8米;最大的木结构建筑——9层,高40米;最大的洞窟容积2000立方米,最小的洞窟0.5立方米;人物画最多的洞窟——428窟,1200余身,最小的塑像高3厘米。莫高窟壁画总面积45000平方米,被誉为世界上最大的“墙壁上的图书馆”。莫高窟塑像是世界上保存历史最久、连续朝代最多、内容最丰富的“佛教艺术宝库”。莫高窟唐宋木结构建筑为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木结构建筑。莫高窟壁画中晚唐196窟中的“刷牙图”,是世界上最早的刷牙图像。莫高窟壁画中的二锭手摇纺车,是我国最早见诸图像资料的多锭纺车。莫高窟中珍藏的唐代曲谱,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工尺体系古谱。阳关、玉门关为我国最著名的古代边塞关口。唐僖宗光启三年(887年)发往沙州(古代敦煌)的手抄邸报,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报纸。发现于敦煌莫高窟的唐代《乾符四年历书》是中国现存最早的雕版印本历书。《敦煌星图》为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星图,也是中国最早绘制于绢上的星图。敦煌遗书中发现的盛唐《诸宫调》、六言诗《儿郎伟》是我国最早的曲艺作品,《云谣集杂曲子》是中国最早的词集,《大宋宣和遗事》《庐山远公话》是我国现存最早的话本。敦煌遗书中发现的唐代古藏文和汉语、回鹘文和汉语的双语对照词典,是我国最早的双语词典。敦煌境内的汉长城约150公里,是保存最完整的汉长城之一。敦煌刻于公元868年的《金刚经》是迄今为止发现的世界上最早的印刷品。敦煌汉长城周边的报警燃料——积薪,数量之多为国内之最。敦煌鸣沙山为世界公认的“大漠奇观”,月牙泉被人们称之为“世界奇观”。敦煌三危山为最早进入中国史籍的山体。中国最早的春联出自敦煌。中国西部现存最早的军事仓储城——敦煌汉代河仓城。敦煌党河水库附近的自然睡佛长达2200米,是世界上最长的巨型自然睡佛。中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被誉为20世纪文史资料第五大发现——敦煌悬泉置遗址,面积2.25万平方米,出土汉简1.5万枚,遗物1.76万件。中国最早的汉纸、最完整的汉简均出土于敦煌悬泉置遗址。

这些可以述说的辉煌,就像一棵参天大树的年轮,有岁月的苦寒,也有生命的甘甜,更有成长的芬芳。可以想象,那个时代的敦煌,人们发挥了多么巨大的创造力,那个时代,也为他们提供了发挥创造力的舞台。

敦煌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