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古：阿尔巴尼亚的“土豪”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阿尔巴尼亚的大封建主和大地主依然大权在握，阻挠国家沿着现代欧洲社会的道路前进。其中，阿赫梅德·索古（1895—1961）在没有“老虎”的高山密林里，公开扮演了“猴王”的角色。

索古的乳名是阿赫梅德·索戈里，他后来从军时，取了一个欧洲的现代化名字——阿赫梅德·索古，意即“飞鸟”。

1895年，索古生于阿尔巴尼亚一个显赫的大地主家庭。他的父亲杰玛尔巴夏是整个马蒂部族的首领，而他的叔父是阿尔巴尼亚少数几个穆斯林家族的族长艾萨德巴夏。这个大家族位于阿尔巴尼亚中部的高山地带和马蒂河沿岸，扼守狭窄的易于防守的隘口，异族难于进攻。奥斯曼帝国统治者对这个家族有所敬畏，封其首领为“巴夏”。至于普通阿尔巴尼亚人，一提起马蒂家族，就人人心惊胆寒。1921年，这个家族有2.3万人，这对当时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小国来说，简直就是国中之国了。

关于阿尔巴尼亚的中部地区，英国研究机构曾经做过如下描述^[2]：

中部阿尔巴尼亚的显著特点是：处处是大地主留下的封建残余。这些大地主出身于奥斯曼帝国的前官吏阶层，他们通过暴力掠夺或者因佃户交不起地租而抵押攫取了大片土地。他们在地方上有权有势，并深受泛伊斯兰思想的影响。许多人一旦走上了仕途，就不再住在自己的庄园里。农民帮助这些大地主耕田种地，生活极度贫困。农民必须缴纳1/3的农产品给庄园主，还要向国家上交1/10的农产品。

索古自幼性格孤僻、矜持、傲慢、任性。1908年，他的父亲把他送到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伊斯坦布尔一所军事学校学习。随后，他又转到马其顿的比托拉军官学校。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索古认为这是他释放个性、展示才能的好机会，便回阿尔巴尼亚进了军营。

1916年，当奥匈军队占领都拉斯时，索古第一个站出来，带领一支军队投奔奥匈兵营。但是，奥地利人很快就发现，这个年轻军官早已同驻守在阿尔巴尼亚的保加利亚军队勾勾搭搭，想恢复阿尔巴尼亚的行政独立。奥地利人把索古骗到维也纳，投入监牢，直到1919年“一战”结束后才准许他回阿尔巴尼亚。

1920年1月，索古利用家族的优势，当上了堂堂皇皇的国民代表。一个月后，他又通过关系，阴差阳错地当上了政府的内政部长。1922年12月，索古在乱局中使出浑身解数，在清除了反对派后，组建了新的政府，自任总理兼内政部长。但是，好运不长。1924年2月制宪会议开幕时，国内的政治局势骤然升温，索古政府在议会中失去多数，不得不提出辞职。在3月3日组建的新政府中，索古的岳父谢夫切特·维尔拉齐登上了总理的宝座。

这年5月25日，争取独立的斗士巴伊拉姆·楚里在迪勃拉打响了起义的第一枪。两天后，维尔拉齐政府提出辞职，取而代之的是以伊利阿兹·弗里奥尼为总理的新政府。这种变化也未能平息事态的发展。到6月2日，阿尔巴尼亚的大部分地区被起义者控制，6月10日，地拉那被攻陷，索古集团的支持者纷纷逃往南斯拉夫、希腊和意大利。索古本人带领500人的队伍躲到了南斯拉夫，等待东山再起。6月16日，地拉那又成立了范·诺里领导的民主党新政府。到了年底，索古及其逃亡分子利用外国的直接援助和干涉，在南斯拉夫王国境内招募军队，网罗旧部，建立了一支以马蒂家族为骨干的近万人的部队，用西方的枪支和火炮进行武装，还得到俄国白卫军的支持。一部分南斯拉夫王国的军人也穿上阿尔巴尼亚军服混入其中。12月13日，索古带领这支军队进入阿尔巴尼亚。12月24日，地拉那被攻陷，范·诺里及其政府部长、官员等近500人逃亡国外。

索古回到地拉那后，于1925年1月6日扶植伊利阿兹•弗里奥尼组建了新内阁。形式上他只担任武装部队总司令，但是，仅仅几天之后便又原形毕露，召开了没有民主派议员参加的制宪会议。1月21日，制宪会议宣布成立“阿尔巴尼亚共和国”，索古自任总理。3月1日，索古又摇身一变，兼任了共和国总统暨三军总司令。从此，他有权任命和解除高级官吏和军官。立法权由两院组成的国会行使，上院有18人，下院有57人，但国家元首可以指定6名以上的议员。宪法还规定总统有权否决国会通过的法令。很自然，拥有7年任期的总统实际上权力无限。1926年还通过了专门保护总统个人的法律。

在对外政策方面，索古政权起初是在南斯拉夫和意大利之间走钢丝。索古是1924年年底在南斯拉夫王国的帮助下上台的，但是，他很快就因阿南两国个别边界地段的争论而疏远了南斯拉夫，投靠到南斯拉夫的对手意大利一边。

早在1925年春季，阿意两国就开始接近。索古企图借助意大利的经济援助和政治条约来提高阿尔巴尼亚的地位。紧接着，阿尔巴尼亚给予意大利建立阿尔巴尼亚国民银行和帮助发行阿尔巴尼亚货币的租让权，意大利则签订了借给阿尔巴尼亚7050万金法郎款项的合同。此后，阿尔巴尼亚出现了意大利经济发展公司，还有约10家意大利大公司获得了在阿尔巴尼亚勘探和开采石油和矿产的权利。从1926年起，两国开始谈判关于签订军事和政治条约的问题。

在同意大利全面接近后，索古又做起了国王梦。

1928年9月1日，阿尔巴尼亚新的制宪会议“一致”宣布阿尔巴尼亚为“议会民主、世袭君主国”。阿赫梅德·索古正式加冕为阿尔巴尼亚国王，号称索古一世。于是，索古成了阿尔巴尼亚历史上继15世纪反奥斯曼土耳其民族英雄斯坎德培之后最“伟大”的人物。为了扩大称王盛典在欧洲的影响，索古宣布全国放假3天，在各大城市燃放烟花爆竹。他在第一道谕令中说：“全体国民都应该参加庆祝活动，任何一个阿尔巴尼亚男人或妇女不得坐在咖啡馆和餐厅看热闹，而要参加游行庆典。”当时一名英国记者就这场闹剧写道：“我从来就认为，索古当国王这是十分愚蠢和粗鲁的举动。唯一支持他放弃总统宝座当国王的，只有意大利一家。意大利的目的是利用索古作为自己的工具。如果他是总统随时可能被推翻，被更加优秀的人替换。但一旦成为国王，他就永远是意大利人手中的玩偶。”

在整个王国时期，阿尔巴尼亚的对外政策也像它的经济政策一样，没有任何独立性。到20世纪30年代中期和后半期，意大利不仅控制了阿尔巴尼亚的经济和财政金融，而且还控制了它的政治、宪兵和军队。意大利可以在阿尔巴尼亚境内修桥筑路，开办学校，意大利企业则把阿尔巴尼亚经济完全置于自己的卵翼之下。

1938年，索古赴美特使在返国前询问阿尔巴尼亚驻华盛顿大使科尼查，有没有话要告诉国王。这位大使说^[3]：

请告诉国王，我蔑视他。原因是：我看到他18岁长大成人，从来没有听到他说过哪怕是一句真话。他从来不信守自己的承诺，从来没有责任心。他是一个贪婪、自私的人，一个丧尽天良、坑蒙拐骗之徒。他仇恨所有比他强的人，如在文化、出身、财富、能力上比他强的人，或者一切忠诚的爱国人士。他大事不管，小事却纠缠不放，小题大做。我们阿尔巴尼亚永远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而他把阿尔巴尼亚糟蹋成了一件一钱不值的艺术品，上演了一部人所不齿的恶作剧。

索古的独裁不得人心，遭到阿尔巴尼亚资产阶级政党和人民群众的强烈不满和愤怒反抗。

1927年10月，索古派遣他的女婿采诺作为第一个驻捷克斯洛伐克的外交代表。采诺抵达布拉格没有几天，就被阿尔巴尼亚反索古分子杀死。在审讯过程中，行凶者自杀身亡。采诺遇害显然是对索古的警告。

1931年1月底，年仅36岁的索古因肺部和血液循环系统疾病，体力严重不支，决定到维也纳访寻名医。他和随从在严格的保密和安全措施下，下榻在“帝国”饭店。2月20日晚，即将回国的索古突发奇想，要去驰名欧洲的维也纳国家歌剧院观看演出。就在他进入剧院的楼梯上，两名阿尔巴尼亚人向索古一行开枪射击。索古马上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手枪还击，从而保住了性命。他的保镖当场丧命，陪同的司法部部长负了伤。据说，这仅是55起谋杀索古案的第一起。索古确实到了“国人皆曰可杀”的地步。

从1928年索古进入地拉那总统府之后，他就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的办公室的窗户关得死死的，用不透光的厚窗帘遮挡。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很少外出。据说，他一日三餐都由他住在总统府对面街上的母亲亲自送来，他上街时也由他母亲陪伴。根据阿尔巴尼亚的民间做法，当一个男人在女人陪伴下行走时，旁人不得对他加以杀害。

1936年3月，索古政权进一步卖身投靠意大利法西斯。意大利军官来到阿尔巴尼亚充当顾问，实际上控制了阿尔巴尼亚的军队。索古请狼入室，鼓吹“阿意友好”，并祝愿“意大利军队在阿尔巴尼亚的胜利”。

索古贪图享乐，不识时务。在一场大战临近的时刻，他居然要给自己操办婚礼。1938年4月27日，索古与奥匈帝国一位伯爵的女儿热拉尔丁•阿波妮成婚——当然这是再婚。阿波妮生于1915年，比索古小20岁，是奥匈帝国尤里乌斯•阿波尼伯爵与美国夫人格拉迪斯的女儿。别看阿尔巴尼亚国家弱小贫穷，国王也土里土气，但他选美的胃口却大得不得了。阿尔巴尼亚人至今都是多子女家庭，索古家族也不例外。为了找美女，索古派出自己的5个姐妹到维也纳和布达佩斯挑选。她们在一次朋友集会上邂逅伯爵小姐热拉尔丁•阿波妮。索古看到阿波妮的照片后心荡神迷，久久不能平静，马上下令邀请美女访问地拉那。一个美女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进了欧洲的边远“农村”——地拉那的王宫。

婚礼办得十分豪华，高朋满座，冠盖云集，这在阿尔巴尼亚是史无前例。婚礼收到的礼品摆满了整个宴会厅，其中希特勒送给这对伉俪的一辆鲜红的“奔驰”豪车，尤其引人注目。法西斯意大利外交部部长齐亚诺（墨索里尼的女婿）也是索古婚礼的座上宾。

令人称奇的是，齐亚诺在出席索古婚礼回国后，即刻制订了入侵阿尔巴尼亚的计划。这个计划的要点是：先把阿尔巴尼亚从国际联盟中排除出去，以使其他国家不便干预意大利法西斯对阿尔巴尼亚的侵略行动；由派驻阿尔巴尼亚的意大利军官进行破坏活动，瓦解阿尔巴尼亚军队；扩大和巩固意大利资本在阿尔巴尼亚的经济特权；加强在阿尔巴尼亚的法西斯组织和第五纵队的活动。墨索里尼马上批准了齐亚诺的计划。

随着齐亚诺的造访，意大利法西斯加快了占据阿尔巴尼亚的行动。1939年3月23日，墨索里尼亲自拟就了对阿尔巴尼亚的“最后通牒”。3月25日，意大利特使德•费拉里斯带着墨索里尼亲自批准的条约草案前往地拉那。草案主要包括以下几点：允许意大利军队在阿尔巴尼亚重要港口登陆；由意大利军队控制阿尔巴尼亚的战略通道、机场和边境战略据点；建立关税同盟；政府各部由意大利人掌管；意大利驻地拉那公使和阿尔巴尼亚驻罗马公使均应为派遣国的内阁成员。意大利的要求使索古政府进退维谷，不知所措。

索古为了摆脱由于他的投降政策而陷入的绝境，决定弃国外逃，苟且偷安。他攫取国库的黄金，带着家属和亲信，逃亡到了希腊，后又躲到英国伦敦。1944年5月，阿尔巴尼亚人民政权宣布，禁止索古回国。1961年，索古病死在法国巴黎。

【注释】

[1]［英］米沙·格莱尼：《巴尔干 1804—1999：民族主义·战争和大国》，此处引自保加利亚“利瓦”出版社2004年版保译本，第415页。

[2]［英］米兰达·威克斯：《阿尔巴尼亚人——当代史》，索非亚，“帕拉迪格马”出版社2000年版，第131页。

[3]［英］米沙·格莱尼：《巴尔干 1804—1999：民族主义·战争和大国》，此处引自保加利亚“利瓦”出版社2004年版，第38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