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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大臣
1.9.8 第八场 上场人物与邮政局长(喘息入场,手持已拆开的信)
第八场 上场人物与邮政局长(喘息入场,手持已拆开的信)

邮局长 诸位,出了奇怪的事情!我们把他当做钦差大臣的官员,并不是钦差大臣。

众 人 怎么不是钦差大臣?

邮局长 完全不是钦差大臣,——我从信里看了出来。

市 长 您怎么啦,您怎么啦? 什么信?

邮局长 他自己的信,有封信送到邮政局来。 我一看住址,是“邮政街”。我简直愣住了。我心里想:“一定在邮务方面发现了不规则的事情,所以通知上司。”我拿起,就拆开来了。

市 长 您怎么能这样? ……

邮局长 我自己也不知道: 一种不自然的力量给了我一个冲动。我想叫信差用急递的方法送去,但是好奇心战胜了我,这种好奇心是我从来没有感到的。 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自持!真是吸引我,我真是受了吸引!在一只耳朵里我听到:“你不能拆开! 你会倒霉的。 ”另一只耳朵里好像有一个小鬼微语:“拆开来,拆开来,拆开来!”压火漆的时候,——血筋里冒出火焰,一拆开来,——竟冻僵住了,真是冻僵住了。手抖索起来,一切都糊涂了。

市 长 您为什么胆敢拆开钦差大员的信?

邮局长 就因为他不是钦差,也不是大员。

市 长 那么你以为他是什么人?

邮局长 不三不四的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市 长 (恼怒)怎么叫做不三不四?您怎么敢称他作不三不四的人,还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要把您监禁起来……

邮局长 谁? 您吗?

市 长 是的,是我。

邮局长 您的手够不到的!

市 长 您知道不知道,他要娶我的女儿,我也快做大官,我要把您遣送到西伯利亚去?

邮局长 唉,安东·安东诺维奇,西伯利亚去算什么?到西伯利亚去还远得很呢。不如让我来念一下子。诸位!可以不可以念一下?

众 人 念吧,念吧!

邮局长 (读)“脱略皮慈金,我要告诉你,我遇到一件奇事。在路上那个步兵上尉让我输得精光,我没有钱,旅馆老板想送我到狱中去。忽然,因为我的彼得堡人的面貌和服装,全城的人把我认作总督大人。我现在住在市长家里,享受愉快的生活,追求他的妻子和女儿;还没有决定,先从哪个女人下手,——也许先从母亲下手,因为她现在大概是乐于从命的。 你应该记得,你我两人如何贫困度日,吃人家白饭,有一次那个糖果店的老板,因为我白吃了他几个馅饼,竟抓住我的领子。 现在完全是另一种境况了。 大家全借给我钱,要多少有多少。 他们真是很怪的东西,你会笑死的。 我知道你现在写写文章,可以把他们写进文字里去。第一,那个市长愚蠢得像一只灰色的阉马……”

市 长 不会有的! 上面不会有这句话。

邮局长 (示以信函)您自己去念吧。

市 长 (读)“像一只灰色的阉马。”不会有的!您是自己写上去的。

邮局长 我写上去做什么?

管理员 念吧!

视察员 念下去吧!

邮局长 (续读)“市长像一只灰色的阉马……”

市 长 见鬼! 必须还要重复一遍! 好像还不够。

邮局长 (续读)嗯……嗯……嗯……嗯……“灰色的阉马。邮政局长也是好人。……”(止读)他对我也有不客气的表示。

市 长 念出来吧!

邮局长 又何必? ……

市 长 见鬼,既然念,就应该念下去。 全都念出来吧!

管理员 让我来念。(戴眼镜而读)“邮政局长像司里的听差米海也夫,大概也是坏蛋,爱喝烧酒。 ”

邮局长 (对观众)这坏透了的小孩,应该加以鞭挞;没有别的话可说!

管理员 (续读)“慈善机关管理员是……是……”(作口吃状)

郭 您为什么止住了?

管理员 笔迹不清楚……但是显然他是一个恶徒。

郭 给我看! 我觉得,我的眼睛好些。 (取信)

管理员 (不肯给信)不,这一段可以放过去,下面就清楚了。

郭 给我,我知道的。

管理员 念——我自己会念:下面全是清清楚楚的。

邮局长 不行,全都念下去! 前面全都念过了。

众 人 把信拿出来吧,阿尔铁姆·费里帕维奇,把信拿出来吧! (对郭洛勃金)您念吧。

管理员 就来,就来。(授以信)在这里……(用手指掩住)从这里念起。大家围住他。

邮局长 念吧,念吧! 不相干,全都念下去!

郭 (读)“慈善机关管理员宰姆略尼卡是一只头戴小帽的猪猡。 ”

管理员 (向观众)并不见得高明!一只头戴小帽的猪猡!哪里有猪猡戴小帽的!

郭 “学校视察员满身尽是葱味。 ”

视察员 天晓得,我嘴里从来不吃葱的。

法 官 (向旁言)阿弥陀佛,至少还没有讲到我!

郭 (读)“法官……”

法 官 也来了! ……(出声)诸位,我以为这封信太长。 管它呢,念这乌七八糟的做什么?

视察员 不行!

邮局长 不行,念下去!

管理员 不行,快念下去!

郭 (续读)“法官利亚普金—贾布金是最厉害的Mauvaiston(止住)大概是法国话。

法 官 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假使是骗子的意思,那还好,也许比这更坏。

郭 (续读)“然而他们全是好客而且好心肠的人。 再见吧,亲爱的脱略皮慈金。 我自己也要仿效你的办法,从事文学工作。 这样生活下去,实在十分沉闷,颇想把自己的心灵抒发一下。 我觉得现在必须从事高尚的工作。 通讯处为萨拉托夫省,博特卡其洛夫卡村。(将信翻转来,读信上地址)圣彼得堡,邮政街97 号,里院,三层楼,右首,伊凡·瓦西里也维奇·脱略皮慈金先生收。 ”

某夫人 真是无趣的,出乎意料以外的事情!

市 长 这真是坑死人! 被弄死了,完全被弄死了! 我看出一些猪脸, 并不是人脸, 别的没有什么……把他追回来,把他追回来! (挥手)

邮局长 哪里还追得回来! 我特地吩咐驿站长套一辆最好的三驾马车;早已预先安排好了。

郭 妻 这真是没有前例的乱子!

法 官 真倒霉! 他从我那里借去了三百卢布。

管理员 也从我那里借了三百。

邮局长 (叹)喔唷! 我那里也是三百卢布。

鲍 借了我同彼得·伊凡诺维奇六十五卢布。

法 官 (惶惑地摆手)这是什么回事? 我们怎么竟都变成了傻瓜?

市 长 (叩击自己的额角)我怎么会这样的? 我成为一个老傻子了。 我变得老糊涂了! ……做了三十年的官,没有一个商人和包工头会欺骗我, 我自己还会哄骗坏人里的坏人, 把那些准备一手瞒过天下的骗子手由缰绳系住。我曾骗过三位总督!……总督有什么!(挥手)总督是用不着说的……

安 娜 但这是不会有的。 他已经和玛里亚订了婚……

市 长 (生怒)订了婚! 什么叫作订婚! 那是气死人的订婚……(狂怒)你们瞧呀,你们瞧呀,全世界的人们,基督教徒全体,你们大家瞧市长受了人家的愚弄! 真是傻子! 真是老混蛋! (用拳头威吓自己)你这厚鼻! 把这小把戏,烂布条子认作重要的人物! 现在他在大道上奔跑,小铃儿不住地叩响! 把这故事朝全世界散布出去。不但成为笑谈,且会找到一个弄破笔杆,乱涂纸张的人把你放进喜剧里去。这真是可气!不管什么职位,大家全要露牙大笑,拍掌欢呼。你们笑什么?笑你们自己! ……你们这些人呀! ……(恨得举腿叩击地板)我恨死这些爱乱涂纸张的人们, 那些弄破笔杆的人们,可恨的自由思想者! 魔鬼的种子! 应该把你们大家全系上绳子,磨成碎粉,给魔鬼填鞋底!放进他的帽子里去! ……(伸拳跺脚。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 )至今我不能恢复过来。 真是的,上帝如果想惩罚人,必先夺去他的理智。浮浪的少年身上有哪一点像钦差大臣的?一点也没有! 一只小指头也不像,——忽然大家说:钦差大臣,钦差大臣!谁先说他是钦差大臣?回答呀!

管理员 (摆手)怎么会弄成这样子,我真是无从解释。好像一片浓雾遮了过来,魔鬼把一切都弄糟了。

法 官 谁说出来的? 就是这两个青年人说出来的! (手指道勃钦司基与鲍勃钦司基)

鲍 不是我,我连想也没有想……

道 和我没有关系,完全没有关系……

管理员 自然是你们。

视察员 还不是吗?像疯人似的,从旅馆里跑来:“来了,来了,钱都不付……”发现了要紧的角色!

市 长 自然是你们,你们是造谣生事的人,万恶的说谎的人!

管理员 你们造这种谣言,真是该死。

市 长 你们只会在城里跑来跑去,扰乱大家的安宁!你们尽散布谣言,你们这些短尾巴的乌鸦!

法 官 万恶的懒鬼!

视察员 脑筋简单的愚人!

管理员 短肚子的蘑菇!(大家围住他们两人。 )

鲍 真是的,这不是我,这是彼得·伊凡诺维奇。

道 不,彼得·伊凡诺维奇? 您是先那个的……

鲍 不对,您是先那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