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3 十二、汤诰
十二、汤诰

■张居正直解 这篇书是成汤伐夏即位之后,告谕天下的说话,故名为《汤诰》。

【原文】

王归自克夏,至于亳,诞告万方。

■张居正直解 亳,是成汤建都的所在。诞字,解做大字,成汤克夏而有天下,乃复归于亳都,天下诸侯,都率职来朝,汤乃作诰。大告万方的臣民,以与天下更始焉。

【原文】

王曰:“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

■张居正直解 皇,是大。上帝即是上天。衷,是浑然在中的意思。若,是顺。恒性,是常性。绥,是安。猷,是道。后,指君说。成汤告谕天下臣民,叹息说道:“尔万方之众,当明听我一人的诰词。夫人所以有这仁义礼智信之性者,从何得来?盖本是惟皇上帝化生万物之初,降下这大中至正的道理于下民,浑然在中,没有一些偏倚,下民既禀受了这道理,只顺着天禀之自然便都有个常性,如父子自然有仁,君臣自然有义;长幼夫妇朋友,自然有礼智信,这常性,是古今圣愚所同有的。但天下之降衷虽同,而人之禀受,则有清浊纯杂之异,所以不能皆全那固有之性,而安于其道也,若要使百姓每,人人都安于其道,其责惟在乎人君。”盖人君居君师之位,握政教之权,必须倡导之以教化,整齐之以法制,使凡天下之人,为父子的,皆安其有亲之道;为君臣的,皆安其有义之道。以至长幼、夫妇、朋友,莫不安其有序有别有信的道理,此乃人君奉天安民之责,有不可得而辞者也。

【原文】

“夏王灭德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祗。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

■张居正直解 荼,是味苦的草。毒,是蜇人的虫,如蜂虿之类。降灾,是天降灾异,如山崩川竭之类。汤又说:“天之立君,既欲其安民于道如此。可见为人君者,当以上天之心为心而后可。今夏王乃灭其赋予之德,但逞杀戮之威,以播此凶虐于尔万方的百姓。尔万方百姓,被其凶害,不可戡忍,就如荼之苦口,毒之蜇人一般,殆无一人得以聊生者矣。所以众口称冤,并告无辜于天地鬼神,以望上天之解救。那天道至公,只顺着民心的好恶,民之所怀。而为善者,则降之百祥而为福;民之所怨而为淫者,必降之百殃而为祸。感应之理,断不僭差。今夏之淫虐,既已结怨于民,正天道之所必祸者,所以降灾于夏以彰其罪而诛绝之,使不得复播虐于天下也。”

【原文】

“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

■张居正直解 肆字,解做故字。玄牡,是黑色的牛。神后,是后土。聿字,解做遂字。元圣是大圣,指伊尹说。汤又说:“夏王得罪于天,天既降灾以彰其罪,此正天命明威之所在,天之假手于我者也。故我小子奉将天命明威,不敢赦夏之罪,而必伐之。然征伐大事,我惟听命于天,而不敢自专也。遂用玄牡之牲,敢昭告于皇天后土,以请夏王当问之罪于天焉。又恐一人不能以自为,遂简求天民先觉之大圣人,与他同心戮力,伐罪吊民,替尔万方百姓,请更生之命于天焉。”夫上欲承天之威,而下欲立民之命,伐夏之举,诚有不容已者矣。

【原文】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

■张居正直解 孚、允都是信,罪人指夏桀说。僭,是差。贲,是灿然明白的意思。殖,是生殖。成汤说:“我既请有夏之罪,乃尔众之命于天。那上天居高听卑,怜悯你下民无辜,冥冥之中,真垂佑助。所以我兵一举,那罪人夏王,既奔走于南巢之地,窜亡而屈服,可见上天祸淫之命断不僭差如此。是以向者民困于虐症,有如草木之憔悴。今则凶害以除,荼毒以免,灿然若草木之荣华悦泽,而生意可观,兆民之众,自是信乎!其生殖矣,天下佑此下民,岂不信哉!”

【原文】

“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兹朕未知获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

■张居正直解 俾,是使。辑,是和。宁,是安。戾字,解做罪字。陨,是坠。成汤说:“罪人既黜,兆民无主,天乃使我一人任君师之责。辑和安宁尔邦家,举兆民生殖之命,而寄于我之一身,上天付托之重如此。顾我眇躬凉薄,恐心力有限,政教难周,或有获罪于天地而不自知者,岂不上负上天付托之重,下孤生民仰望之心哉!用是栗栗然日夜危惧,若将坠于深渊的一般,盖其责愈重则其忧愈大。故惕励儆惧之心,不敢以一时而懈也。”

【原文】

“凡我造邦,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

■张居正直解 造邦,是新造之国,指众诸侯说。侯邦虽旧,而商命维新,悉与夏始,故叫做造邦。彝,是法。即字,解做就字。慆淫,是逸乐。典,是常职。汤又戒众诸侯说:“天以辑宁之责命诸我,我固栗栗然不敢以自安矣。凡我新造之邦,有土之君,都有承天长民之责者,亦无或恣意而从于非法,无或纵欲而就于慆淫,各宜敬守尔之侯度,修其职业,以共承上天之休命可也。”盖黜昏立明,以为生民之主,这是上天佑助下民休美之命,若上不能尽辑宁之责,下不能守侯职之常,则为负上天付托之重,而不足以仰承其休命矣,尔诸侯可不戒哉!

【原文】

“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

■张居正直解 简字,解做阅字,就如简阅车徒,逐名数过的一般。汤又戒诸侯说:“福善祸淫,王道甚明,不可诬也。尔等若有善,我不敢隐蔽,必加显扬。我若有不善,亦必引以为已罪,不敢自赦,都一一简在上帝之心。盖天虽高而听则卑,或善或恶,报应昭然,敦得而逃之,信乎为君臣者,皆当各尽其道矣。然天既命我为万方之主,付我以辑宁之任,则我之责为尤重。若尔万方之民有罪犯法,这是我一人不能尽辑宁之道,以教养斯民,而使之陷于有罪,其责有不可得而逃者。若我一人所为不善,而得罪于天,却是我自家负了上天的付托,于尔万方何与哉?”善桀为无道,不惟不能导民于善,而且播其恶于民。故汤承天意以戒诸侯,以罪之在人者引责于已,而罪之在已者,听命于天。其畏天之至,而自任之重如此,此所以能开有商之大业欤?

【原文】

“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

■张居正直解 时字,指上文所言为君为臣的道理。忱,是恳恻践行的意思。成汤又叹息说:“人之常情,有始者未必有终,而欲其有终,须当图之于始。今予一人,与尔造邦诸侯固皆有其始矣,然未可保其终也。庶几能于是而忱信焉。为君的,非徒言之,而果能尽其辑宁之责;为臣的,非徒听之,而果能尽其守典之忠,则君固可以永免于获戾,而臣亦可以永藉夫天休矣。否则,或予或夺,无命至为可畏也,安能必其有终也哉!”成汤之言至此,其所以致严于人已者益深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