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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开封
1.7.11 戊戌岁阑
戊戌岁阑

他搭乘了练城集到县城的公交车。

他知道命运这不让他快乐的东西,不像此刻三十分钟三十五华里的距离,那么短。

也不像此刻,他在车站转乘到医院和医保所的距离。

他是和我并排坐着的陌生人。

他是把我当作倾诉对象年轻的农民。

他肩膀上驮着一座现实的坟墓:他实在无力掘开厚压家人的病魔棺材板。

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四十岁之前的自己,看到了一声不吭的日夜和蹲下复站起的岁月,流血的手指剥开的苦核桃的坚壳。

他想说尽贫寒的苦楚,说尽折磨他,龟趺驮石般的白昼。

他眼里闪烁着将要滴落的半生酸涩。

但终于,一滴泪映照着阴寒冬月星期五上午的时光,在眼睛里汹涌。

他听我的劝说,劝说里一丝丝短暂的麻醉,他多么急切地想甩掉压迫着噩梦的重担,他还想大喊一百声,但他于日常仍然把叠压得发霉的话语死死地塞进胸口。

他惧酒,却发狠地强灌烈酒醉去自己的悲苦沉夜,他的酒力是暂时沉睡的忘记。

他姓罗,未知其名字。然后他慢慢转身,融入熙攘往来的人群,匆匆北去。

——像顿然缩小,或者浓缩,一滴浑浊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