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马淳驾着皮卡车向敦煌医院疾驰而去。

洛伦佐、鬼洋、大笨三人从马家老宅出来，有些晕头转向，黑咕隆咚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去追马淳的车。他们来的时候没敢开车，将车停在马家庄园外。还是洛伦佐反应快，说：“快走，找我们的车去！”

三人找到车，天已发亮。他们驾车进入敦煌市区时，马淳和莫妮卡已将姑奶奶送进敦煌医院。

急救医生说，如果再晚来两分钟，老人恐怕就抢救不过来了。现在虽然稳定了，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进入病房还需随时注意观察。

莫妮卡说：“好险呐，我们与魔鬼进行了一场赛跑。”

马淳说：“是，不过，我觉得还得感谢魔鬼，是魔鬼在屋外提醒了我们，不然……”

呼吸机的有机玻璃罩遮住了马可儿的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紧闭着的眼睛。莫妮卡一直盯着那双眼睛看。马淳问：“你在看什么呢？”

莫妮卡说：“我在看奶奶的那双眼睛，即使闭着，也是那么漂亮，怪不得能把我爷爷迷住！”

马淳很诡秘地笑了笑说：“不光把你爷爷迷住，还迷死过人呢？”

莫妮卡在马淳腰眼上狠狠给了一拳头：“不许再提姑奶奶的隐私。”

马淳“哎吆”一声，又嬉皮笑脸地说：“也就对你说说而已，帮你提个醒儿，别总以为自己绝世无双，前无古人！”

莫妮卡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马淳，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马淳双手举过头顶，表示投降。

洛伦佐和鬼洋、大笨开着车在敦煌市区瞎转悠了几圈儿，没有发现马淳的皮卡车，非常沮丧。大笨说：“累死我了，我的老板，我不要钱都行，求你让我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吧！”

洛伦佐和鬼洋也感觉到又困又乏，就找了一家西餐馆，要了三斤牛排吃了，回宾馆各自睡觉去了。

临近中午时分，马可儿醒了。

由于昨晚大家一夜都没睡觉，莫妮卡当时趴在马可儿的病床边迷迷糊糊睡着了，而马淳在一把躺椅上也睡着了。蒙蒙眬眬中，莫妮卡感觉到有一只手在她头上抚摸，她惊醒后，把那只手慢慢从头上拿下来，知道是姑奶奶的手。那是一只很清瘦的手，手上虽然布满了老年斑，但手指纤细，指甲饱满，而且修剪得非常整齐，仍不失少女圆融光滑的手指本色。莫妮卡将被子掀开，轻轻把姑奶奶这只手放进去，却发现另一只手，在脸上罩着的呼吸机有机玻璃罩上抓摸。莫妮卡起身，在马淳胸前给了一胳肘，把马淳捣醒了。

马淳说：“你温柔点好不好？洋蛮子！”

莫妮卡做了个鬼脸，又指了指马可儿，压低声音说：“奶奶好像醒了。”

马淳一下站起来说：“是，是醒了！叫大夫吧。”

莫妮卡说：“你看奶奶那只手，在抓脸上的罩子呢！”

马淳说：“姑奶奶可能觉得捂得慌，我还是叫大夫吧。”说着按了按床头上的呼叫按钮。

大夫很快就进来了，先观察了一下病人，然后又观察仪器仪表上的波动曲线说：“你们对老人刚说什么了没有？”

马淳和莫妮卡都说：“没有啊！”

大夫说：“奇怪，从老人心率波动线来看，老人心里很激动，可千万再不能让激动了！”

“那怎么办，大夫？”马淳焦急地问道。

“再打一针镇静剂看看。”大夫说着出去安排护士打针。

护士打过针后，大夫进来又观察了一下，马可儿安稳了许多，就对马淳和莫妮卡说：“老人心脏病的突发，都是因为过分激动引起的，你们知道不？记住了，可千万不能让老人再受刺激了，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等老人病情好转了再说，不然，这么大年龄的人，就难以挽回了。”

马淳点点头说：“明白，大夫，谢谢您了！”

大夫出去后，马淳和莫妮卡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莫妮卡说：“马淳，我想出去，给奶奶买束花！”

马淳说：“不买，我们中国人不兴给病人买花，不吉利。”

莫妮卡说：“你个白痴，我买的是红玫瑰，又不是别的花！”

马淳说：“那也不行，你买花还不如把那两瓶莫高相思红拿出来放到姑奶奶的枕边呢！”

莫妮卡说：“噢，你不说我倒忘了，这下你说到点子上去了，看来你不笨呀！”说着就从病床底下把两瓶莫高相思红拿出来，一左一右放到马可儿的枕边。

就在这时，马可儿突然一把抓去了脸上的罩子，把莫妮卡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罩子揭去，莫妮卡和马淳都听见马可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奶奶醒了？！”莫妮卡兴奋地说着，并在马可儿额头上亲了一下。马可儿突然说话了：

“我看见你爷爷来了，他说他看不清我的脸，谁给我脸上戴了个套套？”

马淳和莫妮卡都感到一阵惊讶。

马可儿又说：“你爷爷来了，他要接我走。”

莫妮卡问：“爷爷在哪儿呢？”

马可儿说：“就在门口，他还等着我呢！”

莫妮卡不知是被奶奶的话惊吓得灵魂出窍了，还是产生了幻觉，她回头一看，果然看见爷爷莫西坐着轮椅，在病房门口安详地等待着。

这时候，马淳听见姑奶奶又在说：“莫高相思红……根……魔鬼城……绿洲……”然后喘了几口气，说：“莫西……莫西……莫西，我来了！”

当莫妮卡听到奶奶马可儿说“莫西，我来了”时，她看到一团薄雾一样的东西，从马可儿的病床上飞升起来，飞到病房门口，被等在门口的爷爷莫西展开一幅画卷接住，那幅画卷她非常眼熟，——中间血红，像西方油画颜料画上去的，周围水红，像中国水墨泼出来的……莫妮卡记得这幅画曾经就挂在他们天使酒庄，只不过爷爷去世的时候，按照他的医嘱，盖在了他的遗体上。可现在她看见，爷爷用这幅画卷来迎接奶奶马可儿。当奶奶被画卷包裹后，就与爷爷重叠在了一起，然后又幻化成一团迷雾，慢慢消失了……

当莫妮卡回过神儿时，发现奶奶马可儿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马淳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