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马可儿说,她像被抢亲一样从胡杨林抢回了家。
从胡杨林回来,母亲迎出来,母女抱头痛哭,马可儿只说了句:“娘,我冷!”就在母亲怀里晕过去了。母亲喊了一声:“可儿!”又摸了一下可儿的头,火一样滚烫,就知道女儿在外面受了风寒,赶紧和娟子搀扶她到屋里火炕上去。看到可儿脸色蜡黄,嘴唇干得像贴了一层薄纸,就让娟子倒了碗凉开水,撒了些白糖,她一勺一勺地喂。接着又让娟子淘了一条湿毛巾,敷在可儿的头上。可儿看来真是渴了,闭着眼睛,什么都不知道,却喝得很香。
马东家拍打完身上的尘土后走了进来,看到可儿不省人事一样地躺在炕上,就想,这丫头是不是真的在胡杨林里中邪了,要是真中邪了,恐怕得找个道士给整治一下,就问可儿的母亲:
“你看这丫头中邪了没有?”
“没有,娃是受了风寒,头烧得烫手,你快打发人给抓点药去。”
“行,你注意,看醒过来说胡话不。这丫头刚在胡杨林里找到时像在说胡话呢。”
“嗯,你赶快去吧!”
可儿父亲刚走出去,莫西便颠簸簸地闯进院子里来了,他说他要见可儿。马东家看见莫西头上、身上全都是沙尘,就问:
“莫非你也到胡杨林去了?”
“是,可是我没找见!”
马东家以为莫西也去找可儿了,觉得这小子还真重情义,就说:
“谢谢,也真是难为你了,没去过胡杨林的人,那条路还真不好找。可儿现在回来了,你也去干你的事吧!”
“不,东家,我要看一眼可儿!”莫西神情焦急地说。
马东家说:“我们中国人和你们西方人不一样,女眷的住处是不允许外人进去的,请你理解。”
莫西无奈地挠了挠头说:
“好吧,东家,我尊重你们东方的礼节!”
莫西从马东家院子里出来,又急切地来到酒坊,他还操心着那些葡萄苗呢。
葡萄苗的确有些干了,他快速跑去弄来水,轻轻洒在葡萄苗上,就守在木桶边,看着这些苗苗喝水。有的葡萄苗已经发出了四片叶子,上面的叶子已经慢慢变绿,但大多数还是鹅黄色的,看上去还是那样可爱。可是,莫西的心并未被这些可爱的葡萄苗收拢,他还想着可儿。马东家不让他进屋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院子里出出进进的人很多,他想是不是可儿出了什么事?
莫西越想越焦急,而又无可奈何。他又把深藏着的那块儿带有可儿血迹的白布拿了出来,用手摩挲着,浑身震颤起来了。他轻声呼唤着“可儿,可儿”,并亲吻着那块儿血迹,用鼻子闻着她的味道,那片血迹虽然已经凝结、干透,但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儿混合着可儿和他的体味儿,这股味道在他的鼻腔里弥漫的时候让他沉醉,有如一种绝世佳酿,令他陶醉。而再高明的品酒师都难以用语言表达出其中的奥妙,唯用心体悟,让血液一次次鼓荡……
马可儿好像慢慢苏醒过来了,母亲停止给她喂水的时候,她的嘴里发出“莫西,莫西”的声音,母亲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便问娟子,娟子知道她在呼唤谁,但她不敢给太太说实话,就说我也听不清她说什么。
其实可儿还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她人虽然已经回来了,但魂好像还在胡杨林里寻找莫西,她看见自己骑着马在胡杨林奔跑着,不停地奔跑着,嘴里也一刻不停地呼喊着:
“莫西,莫西,你在哪儿?”
“什么,你听她在叫什么?莫西?!”母亲听见女儿又在喃喃呼叫,转过身问娟子:“莫西是谁?”
娟子吓得有些发抖,也不敢抬头看太太,只摇了摇头,用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大声点!”太太显然被激怒了,声音虽然被控制着压抑着,但每一个字都是从威严的牙缝里蹦出来的。
娟子吓得脸色都发白了:“真的,太太,我啥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可儿“呼”地一下坐起来,身子往前一倾,嘴一张,喷出一口血来。
太太和娟子一下子都吓蒙了。
“还不快找老爷去!”太太反应过来后,向娟子吼道。
就在可儿喷出那口血的瞬间,莫西捧着带有可儿血迹的那块白布,突然感到一阵胸闷,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