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0 二十
二十

马可儿说,我第一次对爹撒了谎。

马东家听女儿是为了找做酒桶的胡杨木而只身来到胡杨林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因为用胡杨木做酒桶是他自己的想法,女儿原来是为他分忧,为他而来的。想到女儿能有如此孝心,能为酒坊的发展如此操心,竟有些感动,鼻子都有些酸楚,就赶紧扶起女儿说:

“可儿,回家吧,要找胡杨木,爹也不会让你来找的,咱家里有的是伙计,怎么能让你来找呢?”

可儿说:“不,既然我来了,我就一定要找到它!”

可儿说这个“它”的时候,说得很重,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父亲只当她铁了心要找能做酒桶的胡杨木,殊不知,这个“它”未尝不指代她心里又爱又恨的那个“他”——莫西,只是发音相同,父亲哪能辨别得清呢。父亲说:

“可儿,你也不懂胡杨木能不能做酒桶,你找它有什么用?”

可儿说:“爹,你看我带着刀子呢,我要把每一棵树皮都割一点用嘴品尝,看有没有适合做酒桶的胡杨木。”

“我的傻孩子,胡杨木我比你懂,整个胡杨林的胡杨木性质都是一样的,你能品尝出个啥味道?赶紧跟我回家吧!”

“爹,你们先回吧,我得找找看,我不相信每棵胡杨木都是一样的,葡萄都分好几种呢,有的适合做葡萄酒,有的就不适合,我想胡杨木也不同,总会有一种胡杨木适合做酒桶的!”

“你傻吗?可儿,爹跟胡杨木打了一辈子交道了,还能不如你?想做的话,随便砍一棵都能做,还用得着你去逐个儿品尝吗?”

“我就想挨个儿尝尝看,胡杨木的味道一样不一样!”

父亲看到女儿如此执拗,就又黑下脸来说:

“不行,你得赶快跟我回家,你娘在家里都着急死了!”

可儿一听娘在家里着急,心想她出来时给娘也没有打招呼,昨夜一场沙尘暴,娘肯定会着急的,哪能不着急呢!但又想到莫西还没找见,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她心里就如撕扯一样。一面是娘的着急,一面是莫西的不知下落,她感觉自己的两只手一只被娘拽着,另一只被莫西拽着,一面是亲情,一面是爱情,她不知该如何抉择。但最终她还是一狠心,挣脱了娘的手,选择了莫西。她要去找莫西!她说:

“爹,你回去告诉我娘,就说我好好的,行吗?你让我去找吧,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爹!”说着她又“噗通”一下跪在了父亲面前。

可儿的这一跪,让父亲感到有些吃惊,他觉得这姑娘八成儿是中邪了,不就为了找胡杨木做酒桶嘛,至于急迫心切到下跪的分儿上吗?对,老辈人说,老树成精呢,这胡杨林里有不下千年的老树,这姑娘昨晚在胡杨林里待了一夜,况且又刮沙尘暴,邪风大作,一定是被成精的胡杨树缠上了,中邪了。这么一想,他的头发和寒毛都竖起来了,二话没说,举起马鞭,“啪”一声,抽在了可儿的身上——他要为女儿驱邪呢,不能让她被这邪气裹挟着。

可儿没想到父亲会拿马鞭抽她,吓得“哇”地叫了一声,就往后躲。几个伙计看见东家用马鞭抽打可儿了,赶紧把东家连拉带抱制止住了。第二鞭没有抽上,马东家吼了一声:“放开我,我这是驱邪呢!”有一个年轻伙计看这阵势不对,冲过去一把抱起可儿,放到马上,自己一跃上马,在马屁股上抽了一巴掌,马就飞跑起来了……

这位年轻伙计后来和其他伙计们谝起来,总是无不惋惜又无不得意地说:“唉,那个喂马小伙计真是没福气,连可儿的一根手指头都没摸上就死了,而我还在胡杨林里抢了一回亲呢,那身子骨抱在怀里可真叫一个爽啊!”

是的,可儿那天的确穿的是一身新娘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