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7 十七
十七

马可儿说,莫西和她同一天在沙漠里遭遇了沙尘暴。

莫西第二天早上起来要离开莫高窟的时候,去向老喇嘛道别,遗憾的是却没有见到老喇嘛。他来到大殿里把兜儿里揣的葡萄干颗粒未剩地全部敬献在释迦牟尼佛像前,就不辞而别了。

早晨的阳光格外灿烂,这让莫西的心情感到愉快,几天以来的郁闷也有所化解。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沙漠上,满眼都是金子般的世界。莫西回首望了一眼莫高窟,也是金灿灿的,这让作为基督传教士的莫西想起一个中国成语:佛光普照。他想,这莫非真的就是佛显灵了吗?看到这一耀眼辉煌的景象,再联系到昨晚老喇嘛的一席话,让莫西感到,人们的信仰选择或许不是唯一的,或者说根本无法判断谁的信仰正确,谁的信仰错误,只要本质向善,无论信仰基督也好,佛陀也好,或许都是对的,这也使他意识到,他在敦煌宣扬基督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他也明白了致使他的传教事业屡屡受挫的原因。

莫西在做这番思考的时候,他的脚步已踏入沙漠腹地。

放眼望去,前方沙丘轮廓清晰、层次分明:丘脊线平滑流畅,迎风面沙坡似水,背风面流沙如泻。

一旦视野中那片绿洲不再出现的时候,到处都是单调的黄色,连一棵树木都没有,无数道流沙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绵绵的黄沙与天际相接,根本想象不出哪里才是沙的尽头!

广袤的大漠,死寂的沙海。雄浑,静穆,总是给人一种单调的颜色——黄色、黄色,永远是焦灼的黄色。仿佛大自然在这里把汹涌的波涛、排空的怒浪,刹那间凝固了起来,让它永远静止不动。无边的黄沙蔓延在这片无边的土地上,凭你耗尽眼力,也看不到一丝绿意。

胡杨林会在哪里呢?

沙漠的广阔使人很容易感到疲倦,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天是蓝的,地是黄的,这里除了蓝黄两色,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色彩。而时近中午,天也变成了黄色,太阳也被黄色的光晕熏染、笼罩,逐渐变暗。莫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而当莫西意识到沙尘暴有可能要来了的时候,风就已经刮起来了。

风与沙似乎是天设地造的一对激情舞伴,这对舞伴一旦相拥狂舞,无形的灯光师就会将舞台打造得天昏地暗,好让这对久别重逢的舞伴尽情宣泄,而无暇顾及观赏者已进入天地未开的洪荒时期。莫西此刻便是这风沙狂舞的唯一的观赏者,而与其说是观赏者,还不如说是受虐者。因为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能用耳朵来听这狂舞的伴奏声,这声音似金戈铁马,横扫而来,让人感到眩晕,这声音是有质感的,似挥舞的铁棒;这声音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儿,这声音黄得比黄沙还黄……伴随着这飞扬跋扈的声音,莫西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就飞起来了,是的,他真的飞起来了,一股龙卷风将他卷了起来,他好像坐在了阿拉伯神话中的飞毯上一般,或如中国《西游记》中的孙悟空腾云驾雾一般,如果有旁观者在现场,定会看到他腾云驾雾的壮观景象。但他还没有来得及体会这腾云驾雾带来的刺激和快感,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下自己飞得究竟有多高,就重重地摔在了一座沙丘上。而那一刻,马可儿也被摔下马。

莫西感觉自己头有点晕,感觉自己轻得像一片纸,随时都有可能被再次卷起,不知飘向何方。他使劲睁开眼睛,看见黄沙像大海的波涛一样从沙丘的底部向顶部涌流,而他的双脚已被黄沙掩埋。经验,抑或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他只能逆沙而行,向沙丘的底部滑行,否则他极有可能被黄沙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