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马可儿对马淳和莫妮卡说，莫西用他的魅力征服了她，她用死征服了父亲。

在沙漠与绿洲的接壤处，马可儿对莫西说：“你可以去见我的父亲了！”

“你父亲同意我去你家酒坊工作了？”莫西有点狐疑地问道。

“没有，但我想他会同意的！”

“为什么？”

“因为我征服了我的父亲，就像你征服了我一样！”马可儿一字一顿地说。莫西听见马可儿说话的语气突然有点像欧洲人说话的腔调了，他感到惊讶。

“你拿什么征服了你的父亲？”莫西欣喜地问道。

“死！”马可儿平静地说出了一个字，平静得让莫西感到震惊。

“可儿，你到底做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做，就想到了一个‘死’字！”

“你为什么会想到死呢？我不让你死，我宁可下地狱，也不会让你去死的！”莫西激动了。

“为你死，我觉得值！”马可儿还是那样平静地说。

“不！”莫西说，“亲爱的，我怎么会让你为我去死呢，你如果为我去死了，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莫西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他一把抱住马可儿说，“我的天使，我的宝贝儿，请你不要再说这个‘死’字好吗，我们得好好活着，为上帝活着，为爱活着，你懂吗？”

“懂，如果不懂，我早就死了！”

“为什么？可儿，你说的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呢？”莫西摇着马可儿的肩膀说。

“因为美丽！”

“什么？美丽？”

“是的，因为美丽，一个无辜的男孩儿被我杀了？”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本来这事我不想对任何人说，也害怕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但我总想对你说，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这不是你的个人隐私，我想听听；如果你所说的是你个人隐私的话，你可以选择不说。”

“就是我的个人隐私，对我来说再没有比这更隐私的了，但我还是想对你说。”

“好吧，既然你相信我，不想避讳我，那你就说出来吧，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爱你的！”

马可儿尽可能用莫西能听懂的语言，依然很平静地向莫西讲述了喂马小伙计的死，并说：“自从喂马小伙计死了，我一直觉得他是被我杀死的，我始终从那个阴影里走不出来，多少次我都想到过死，我想用我的死来赎罪，但自从见到你以后，我才仿佛看到一缕阳光，我觉得只有你才能拯救我，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一切，包括为你去死！”

“不，可儿，你不要再提这个‘死’字！”莫西把马可儿抱得更紧了，他说，“可儿，你太善良了，你善良得连上帝都会动容，但是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过错，美丽不是过错，更不是罪恶，如果说美丽是一种过错和罪恶的话，那只能怪上帝了，因为你的美丽是上帝赐予的，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即使你的美丽会让整个世界疯狂，包括我在内，也不能怪罪你，不能怪罪美丽，就像我们酿造出的美酒，喝多了会让人发疯，但不能怪罪酒太美了一样，美永远是我们无止境的追求，而不应唾弃。特洛伊战争为一个叫海伦的美女整整打了十年，死了无数英雄，但这罪过不能强加于海伦的美，而只能归罪于人的贪婪和得不到遏制的欲望，我们基督徒信奉上帝，向上帝祷告，祈求的就是美，一切美好的东西；我们向上帝忏悔，就是想得到上帝赦免我们无法遏制的欲望所犯下的罪恶，从而让我们的灵魂得到救赎，找到归宿，让我们属灵的生命得到永生……”

可儿在莫西的怀里静静地听着，像一只乖顺的羔羊依偎在牧羊人的怀抱，她的心里从未感到过如此安详、如此熨帖、如此踏实。直至莫西讲完后她仍然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好像还没有听够似的。半天，她抬起头，望着莫西的脸，像婴儿吮吸过母亲的乳汁后抬起头望着母亲的脸一样，说：

“我也想信教，想成为基督徒！”

“真的吗？那太好了！”莫西兴奋地说，“你能够皈依基督那我就太有成就感了！”

马可儿说：“真的，我好像打出生就等着这一天！”

“噢，可儿，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感觉你跟天使一样，你真的就是安琪儿，是上帝的使者，我今天收获太大了，我收获到了我传教士生涯中的第一份成功，这太令我激动了！”莫西说着，松开可儿，举起双臂，欢呼跳跃起来。

等他安静下来，马可儿问道：

“你除了收获到你传教士生涯中的第一份成功而外，难道就再没有别的收获吗？”

“别的收获？”莫西开始有点疑惑，但马上心领神会，“哇，还有爱情，可儿，你太可爱了，我爱你，我没法不爱你！”他再一次欢呼雀跃起来，再一次将马可儿拥入怀中。

沙漠与绿洲的接壤处，这对情侣的双唇紧紧地热吻在一起。

清澈见底、静若处子的月牙泉突然激荡起来了，与鸣沙山金戈铁马的轰鸣声，共同演奏出一曲撼天动地的交响乐，热烈、奔放、激越、幽远、古老、苍茫。这乐曲似乎从混沌未开的远古飘来，从大漠戈壁荒凉的地心飘来，从中世纪的古罗马教堂飘来，像一块辨别不清的古老化石，一尊埋在流沙里的千年古陶重见天日，被飞天女神的故乡敦煌，渲染得格外激情澎湃，荡气回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