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马可儿对马淳和莫妮卡说,她被莫西征服了。
自打第一眼见到这个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异国他乡的男人后,马可儿的心就莫名其妙地发慌,直至他给她送丝巾、送葡萄种子,她就隐隐觉得她的命运或被这个男人改变,而当莫西为她讲解葡萄酒的鉴别、葡萄酒文化时,她就想把此生都交给这个见多识广、博学多才的男人,并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帮他做一切他想要做的。
爱情一旦萌发,所产生的力量和勇气是超乎想象的,而爱的力量爆发,会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加完美,也会让整个世界为之毁灭。
马可儿不想被动地等待父亲来教训她,而是要主动去找父亲了。虽然父亲的威严和家法打小就让她胆怯,但现在为了莫西想要做的事情,为了马家酒坊的振兴发展,胆怯就不值一提了,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晚饭后父亲照例去马厩里查看伙计们给骡马夜间添加的草料是否充足,给那匹快要下驹儿的母马是否单独饮用过米汤,还有那匹长途跋涉运酒归来驾辕磨破了屁股蛋子的彪悍公马伤势是否复原。查看询问完之后回到厅堂,已是掌灯时分。
吃晚饭时,马可儿看到父亲的脸依然是阴沉的。马可儿虽然被父亲疼爱,但宗法严明的家风,长幼有序、男尊女卑、等级分明的家教礼数,使她没有资格和父亲同桌吃饭,她是在给父亲端饭上菜时看见父亲那张阴云密布的脸的,那张脸告诉她,父亲不会将他在葡萄园里看见她和莫西拥抱在一起的那一幕置若罔闻、不了了之的。平日里为父亲端饭上菜是丫鬟们的事情,她之所以主动为父亲端晚饭,就是想观察父亲的那张脸。尽管父亲那张脸很难看,但她知道父亲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发作的,这也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一种有别于其他人家的教养——即使天大的事情,也要消消停停吃顿饭后再说。
看见父亲从马厩里回来走进厅堂,马可儿跟进去点上了灯,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爹,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件事情生气呢,我想给你解释一下。”
父亲刚坐在太师椅上拿起水烟壶准备过把瘾,看见女儿点上灯,跪在了地上,就重重地将水烟壶蹾在了八仙桌上:
“你还有脸点灯?还有脸跪在先人的牌位前?你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爹,你听我说,我没做丢人的事情!”
“你做的丢人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可儿听到父亲几乎咆哮着说出这句话时,脑子里“嗡”一声,感觉头都大了。这话显然话中带话,那个喂马小伙计颤抖流鼻血的身影又“呼”地一下浮现在她的眼前,一阵眩晕使她差点跌倒。半晌,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爹,我好冤啊!”
“冤,你比窦娥还冤,我要把你冤了,那窦娥都是被我冤死的!”
父亲句句如锥刺股、似针扎心的话,把可儿提前想好的、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的要对父亲解释的话,全被打乱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但一想到莫西,爱情迸发出的力量和勇气,使她无所顾忌了,也不怕顶撞父亲了,她抹了一把眼泪说:
“爹,如果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那过错的根源就在你,谁让你给你女儿生就一张漂亮的脸蛋呢?”
“呸!”父亲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同时一只手握成拳头重重地击在了另一只手的手掌上说,“是,我的儿,根源在我,是我养儿不教、养女无方好吗?我该死行了吧!”
“爹,你死还不如我死,你不能死,这一大家子人还得靠你,这个家还得你来撑着呢,你要死了我们这个家族也就垮了!”可儿略微平息了一下情绪,冷静地说,“其实我早就想死了,现在如果你觉得你女儿该死,那我出了这厅堂门就直接撞死算了,反正在你眼里我活着就是个祸害!”可儿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就要冲出门去。父亲“腾”地一下也跳起来抱住了可儿:
“可儿,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想死!”可儿在父亲怀里挣扎着说,“你连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还哪有脸活着!”
“有话你好好说行不?”
“你几句话就把我往死路上逼,你让我好好说了吗?”
“好,算爹服你了,你好好说,行吧?”
可儿听见父亲说服了的话,腿一下子软了。
父女俩都同时瘫坐在了门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