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马淳拉着莫妮卡和阿尤分开后，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走了。双方除了方向有别，似乎有某种意向的特殊表示。

马淳确信鬼洋和大笨是跟着自己而不是阿尤的时候，他不再紧张担忧，那颗牵挂的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对马淳来说，阿尤依然是纯净的，尽管混迹在风尘之中，但阿尤有着她质朴纯真的一面，她不同于其他风尘中的女孩，她保留了自我的纯净内心和无私的给予。保留了善意的本性；她有着自己应对外界事物的能力和运筹帷幄的方式。出污泥而不染，他觉得这么说一点都不夸张。他知道阿尤是真心喜欢自己，真心为自己付出一切，真心地渴望给予；可这份真心自己却无法接受，他不回避，自己的内心也是喜欢她的，但这不同于爱。他只能把她当需要娇惯的妹妹看待，一个需要呵护的、有些任性的、有些飞扬跋扈的妹妹。他知道阿尤在心里怎么对自己，他对她那份爱只能作为感动，是精神上的，有关亲情的，和真正相爱的恋人无关。这个女孩，虽然不是他作为恋爱考虑的那种，但他还是发自内心对她充满好感，是内心极度喜欢的，虽然这种喜欢不同于另一种男女之间的喜欢，但他还是在内心给予她真心的关爱和祝福，他希望她永远都那么快乐，永远都那么充满朝气，永远都那么任性骄傲……

马淳还沉浸在阿尤离开时的情景中，莫妮卡拽了下他的手，示意他鬼洋和大笨已经跟了上来。马淳想，莫高相思红在自己手上，他们一定会找机会下手的。马淳和莫妮卡要做的就是尽快撇开他们。

忽然马淳和莫妮卡遇到了一支送葬的队伍，唢呐声哀怨、凄切。队伍很庞大，孝子们披麻戴孝，拄着哭丧棍，悲哀地缓慢行走。马淳拉着莫妮卡的手也加入到送葬的队伍。

莫妮卡问马淳：“这些人要去做什么？”

马淳说：“死了人！”

莫妮卡感到惊讶，她搞不明白死者的亲属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马淳说：“这是一种祭奠的形式。”

莫妮卡还是搞不懂，死者的家人为什么不送死者到墓地，却要搞这种张扬的仪式，目的又是什么？

马淳无法向她解释，这不过是一种传统，中国人传承千年的对死者悼念的传统。

马淳看到鬼洋和大笨也在送葬的队伍里。两人一边佯装抹泪一边随送葬的队伍缓慢前行，那样子比逝者的家属还悲伤。

哀婉悠长的唢呐声空前绝后。莫妮卡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乐器。

马淳说：“唢呐！”

莫妮卡还是不懂，还想问什么，马淳已经拉着她离开了送葬的队伍，进了路边的农贸市场。马淳以为甩掉了鬼洋和大笨，莫妮卡却发现，两个人依然如鬼魅般跟在身后。

市场里闹哄哄的，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大笨几次要握紧拳头动手，抢回莫高，鬼洋都拦住了他，让他不可轻举妄动。市场里人太多，太扎眼，会坏事的，不但夺不回莫高，自身都会难保。

鬼洋告诉大笨，要在人少的地方下手，否则脱不了身。

大笨说：“如果拿不到莫高相思红，老板只怕……”话虽没说完，但鬼洋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想到了洛伦佐那张冷酷无情的脸以及不肯妥协的残酷内心。

鬼洋记得一次在赌场，一个人输光了钱，无力支付欠费，作为赢家的洛伦佐并没有发火。两者间了断时的残酷情景让他刻骨难忘。洛伦佐将一把锋利的刀撇到了那个人的面前。那个人恐惧地捉不住刀子。洛伦佐便让鬼洋替他完成本人无法完成的残酷程序。鬼洋捉住刀子的手也是抖得不行，但他最终还是将那个人的两根指头切了下来。鲜血喷涌的那一刻，鬼洋的心都在颤抖，而洛伦佐眼睛都不眨一下。鬼洋知道，商人只有利益，没有情面。

鬼洋和大笨追得太急，为躲让一辆三轮车，大笨撞倒了一个水果摊位，水果滚了一地。摊主不依不饶地同他理论，让他赔。看到马淳和莫妮卡的身影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大笨急了。摊主是个女的，周围又围了许多人，他不好动手，但又无法脱身，鬼洋无奈，甩了几张钞票给摊主才算了事。两人慌忙追赶上去。

农贸市场已经走到尽头了。这里人少了很多。

莫妮卡突然看到了那些等待宰杀的鸽子。她似乎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以及身后的鬼洋和大笨。莫妮卡不敢相信那些被象征和平的鸽子也是供人食用，可以来宰杀的！她想到了那些翱翔在罗马广场上空的和平鸽。它们灰色的翅羽下所预示的和平，以及向往美好未来的祝愿。而现在它们却不能完成求生本能的自我救赎。

莫妮卡的目光中充满怜悯的爱意，却再也不肯挪步了。

大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觉得时机已到，决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他之前已经看到了莫妮卡身上挎着的那个包。他知道莫高就在那个包里，他跃跃欲试。

马淳问摊主鸽笼里有多少只鸽子？

摊主说：“三四十只吧。”

马淳说：“我全要了！”

摊主以为自己听错了。马淳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马淳付了钱，让摊主打开鸽笼，说：“全部放生。”

摊主有些不能理解，说：“这么多全部放生？”

马淳想告诉他，这是敦煌，几千年前佛教就在这里盛行！但马淳忍住了没说。

摊主还是不能理解，但收了钱，他便不再犹豫，打开鸽笼，将所有的鸽子都放了出来。

莫妮卡看到马淳的做法喜出望外。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抱住马淳又亲了一口。她相信她没有看错这个男人。

大笨快步冲了过来，恰好鸽子全部被摊主放飞，那瞬间腾越的气势让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连大笨和鬼洋的视线都被扰乱了。大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会突然有这样的一群鸽子腾空而起。他被鸽子的舞姿诱惑，完全迷失了自我。连鬼洋也被鸽群奋飞的壮观景象惊呆了，忘记了自己是要来抢夺莫高的。

待鸽子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激越的情绪淡定，鬼洋和大笨重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马淳和莫妮卡早没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