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鬼洋和大笨的房间就在洛伦佐的隔壁，窗子很大，屋内的光线很敞亮，如在旷野中无遮无拦，这是十层，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更多景色。远处是大漠，绵延万里，波澜起伏的沙丘连绵得不见尽头，几乎遮蔽了日月天地，那色彩凝重得让人无法形容，仿佛一张巨大的网让人无法挣脱，它给你压抑的同时，又给了你无限的遐想空间。那亘古的蛮荒是如何铸就的，它预示着什么？要给人类一种什么启示？它今后的走向又是何方？让人很难给出一个精确的答案。

大笨扶着窗沿朝下望，街道上车水马龙，一派喧嚣。不知看到了什么，他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鬼洋说：“你不会是看到了一只狗在狂吠吧？”

大笨对一只狗的狂吠不以为然。大笨说：“我就奇了怪了！”

鬼洋骂他莫名其妙。

大笨说：“国内许多事情都让人想不通。”

鬼洋问他指什么。

大笨说：“你相信佛祖吗？比如莫高窟壁画佛的化身？”

鬼洋有些不认识大笨一般，目光深沉地看了他半天。

大笨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我从小在国外长大，感觉国内很多事都是那么有趣。”

鬼洋不知他指什么。

大笨说，举个例子：“有个女的过马路，打电话，差点被一辆车撞到，竟不知悔改，依然打电话。”

鬼洋觉得他大惊小怪，说：“或许是和情人正聊得火热，哪管生死！”

大笨说：“很少回中国来，像我这样在国外长大的还算是个中国人吗？”

鬼洋说：“那要看你内心的归属感。”

大笨感觉自己就是个四处流浪的傀儡，什么都不属于自己，包括家园，包括自身的属性！

大笨还在絮絮叨叨，鬼洋已懒得理他。

鬼洋拿一副牌为自己算卦。一副牌，洗了再洗，但每次都不如意。他就再重来，不厌其烦，结果还是不如意。由此他想到了自己的人生。鬼洋有个漂亮的妻子，在他人生辉煌的时候，他和妻子是那般的相爱，妻子对鬼洋无微不至体贴有加。后来他落魄了，妻子对他也从不言弃。鬼洋负债太多，讨债者经常追到家里，他无力应对，一个人躲出去，几个月都不敢回家。记得那天，他趁着夜色悄悄潜回家去，他开门进屋，心想妻子居然这么粗心，门都没有反锁。

显然妻子没有想到他的突然到来。妻子与他的一个要好的朋友，也是债权人之一，正行云雨之欢……朋友的表现惊慌失措，几乎跌下床来。妻子瞬间表现出来的恐惧，让他心生怜悯，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一点过分了。他对自己的鲁莽表示歉疚，觉得自己是不应这么鲁莽地闯进屋来，他应该事先给妻子通知一声。他不好意思地对两个人说，对不起，惊扰到你们了，你们继续，不急，慢慢来。我等会儿。他退出卧室，并礼貌地关上了门。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点了支烟，慢慢地吸着，那一刻他不知自己在想什么。那一刻，他对妻子没有丝毫的怨恨，他认为这一切过失都是自己造成的，与妻子无关，妻子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想起这些，鬼洋的眼睛有些湿润。

鬼洋把牌再洗一遍，并依次排开，很不理想，再洗，结果一样衰，鬼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个衰败之人。

鬼洋想到那次在泰国，住高脚楼，那个女孩真是喜欢自己的，女孩表示愿意跟自己走。女孩一直不离开他左右，饭吃得很简单，柴火上悬吊的铁锅中，蒸煮的是河鱼，木桶里是米饭，一张芭蕉叶，便是餐具。

晚上，女孩悄悄来到他房间，她的样子有些畏怯，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女孩身体有些发抖，身子还有些冰凉，相拥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似乎得到了些许缓解。做那事的时候，她是慌张的，极度恐惧，但也包含了喜悦。有几次她差点叫出声来，她用手捂住了嘴。鬼洋抚了一把女孩的脸，泪水已经湿了脸颊。他有力的臂弯似乎让女孩感到了某种可依偎的温暖。他相信那一刻女孩是得到了她所需要的安全感的。

女孩说：“我要跟你走。”声音怯怯的，完全没有自信。

鬼洋将她搂得更紧了。

女孩对他的依附是那种渴望而又无法确认的盲从。

夜晚起风了，潮气很大，雾弥漫过来，整个房间都是潮湿的，被子可以拧得出水，但那一刻他们不需要被子，两个温暖的身子，相拥在一起，内心已经足够温暖。他答应了女孩要带她走，但不是明天，是下一次，他让女孩相信自己，他马上就会回来。

女孩信以为真了，说，愿意等他，一定等他……女孩含着泪水的目光让他永远不会忘记。其实他对女孩说的也是真心话……一晃两年过去了，鬼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再去那个地方。他想女孩或许还在等待，或许已经嫁了人，或许……他不知道，但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就是对女孩的承诺。鬼洋希望老板能尽早结束这次旅程。

鬼洋在记忆中徘徊时，听到隔壁阿尤的惊呼。

两人都有些警觉，但随即放松下来。

鬼洋觉得这女人太过夸张，自己送上门的，搞出这么大动静，还又装什么良家妇女。

大笨不无羡慕地说：“老板艳福不浅啊，这妞儿身材真不错。”话音没落，隔壁又传来一声滞重的声响，像用钝器击打物体。

鬼洋似乎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大笨笑他神经过敏，说：“老板是竭尽全力，只是老板……太暴力了吧？那女孩怕受用不起！”

鬼洋觉得还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间隔不久，隔壁传来洛伦佐声嘶力竭的呼声：“鬼洋、大笨……”

大笨还在发呆，鬼洋骂了一句：“我靠！”立马冲出门去。

鬼洋和大笨快速跑进隔壁房间，看见洛伦佐正捂着头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喊：“莫高……她拿走了莫高相思红……”

鬼洋要扶洛伦佐起来。洛伦佐怒气冲冲地说：“那个女的是来偷莫高的，这是个阴谋，快，抓住那个女的……夺回莫高……”

大笨还在发呆，鬼洋说：“还等什么？夺回莫高……”

两个人快速地冲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