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评酒的程序已经全部进行完毕，进入决赛的，是来自中国敦煌的莫高酒庄和来自托斯卡纳的天使酒庄！最终谁能取得胜利，赢获五十万美元的奖金就看这最后一搏了。马淳显得激动而又紧张。莫妮卡和洛伦佐亲昵的表现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两人密切的关系在马淳的心里埋下了阴影。马淳不住地在内心否定着这一想法，他更愿意相信规则的公正不会被某个人所左右。

红丝绒上摆放着两瓶酒，酒瓶上两种标志分别带着自己的属性：屋檐下垂落着一串葡萄的那款是莫高酒庄出品的，而以山崖下的葡萄枝为标志的则是天使酒庄的佳酿。两款商标都极具特色，当然，商标的精致与否并不代表酒的品质。

范林激动不已，他附在马淳耳边说：“老板，我在莫高窟众菩萨画像面前许过愿，请菩萨保佑我们取得胜利。那么多的菩萨保佑我们，我们一定能赢。”

范林虔诚的表现也让马淳为之动容，尽管马淳不相信什么菩萨保佑，但慌乱的内心在没有具体的依附下，渴望得到某种信仰的界定给予，意向的寄托让他迫切而焦躁的内心稍稍得到些许安慰。

通过评委的品评，评委会拿出了最终决定。评委台上现在只剩下了一瓶酒。

绚丽的灯光下，那高举在上的、让人觊觎已久的、品味至诚的美酒终于显露出真容。那包装典雅高贵、色泽纯正的美酒，正是莫高酒庄的陈酿，那烈焰般的品质，水一般绵柔的个性和深入内心的无私的精确表达，让它成为评酒会最终的王者。

大家纷纷转头望着莫高酒庄的展台，望着马淳和范林，目光中流露出肯定的赞许。

范林很得意，这是莫高酒庄在众多的名酒面前显山露水的一次良机，是超越自我、跻身名酒行列的开端。

范林说：“这是菩萨的庇护啊！我说过，他们得按照神的旨意去做。”

范林一副大功告成、稳操胜券的样子也感染了马淳，他激动得无以言表，他相信，结果宣布的那一刻他会跳起来的。

就在即将揭晓的那一刻，莫妮卡忽然举起了手，大声说：“天使酒庄申请更换参赛酒。”

人们惊讶地掉头看着莫妮卡，议论纷纷。那位年长的首席评委看了看莫妮卡说：“小姐，对不起，这不符合规矩。”

莫妮卡说：“品酒比赛的最终目的，不就是想找到最好的酒吗？”莫妮卡据理力争。

老评委说：“可是我们没有中途更换参评酒的先例。”

这一切洛伦佐都看在了眼里，他和近身老评委耳语了几句。老评委情绪有些激动，洛伦佐不知又同他说了些什么，他激动的情绪才缓和下来。

大家很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周围一片骚动，大家纷纷指责评委组中途改变规则。特别是范林和马淳对莫妮卡的行为就更表示出了不满。

老评委无奈地向众人解释：“大赛的目的就是选出最优秀的酒，我们没有理由阻止天使酒庄拿出更好的陈酿。如果其他酒庄有更好的酒，评委组一样选择接受。”

老评委的话让喧闹的大厅暂时安静下来。

得到了评委的允许，莫妮卡万分小心地捧出一个描金漆器的箱子。就箱子而言，完全属于东方的特色，漆器上所表现的图案，是敦煌壁画中的飞天。那个云髻高挽、衣裙飘逸、彩带垂落、凌空翱翔的飞舞身姿让人生发了许多联想。太独特了！特别是那彩绘的图案，那描金的勾线看上去繁复而简洁，人物的造型有别于西方的绘画风格。那凝重的红珊瑚般的色泽，錾刻的纹理，浅浮雕的凹凸截面，真是精美得无可挑剔。

马淳记得，在敦煌的马家祖屋，马可儿的屋子里也摆放着几个这样的漆盒。他没把它当成什么宝贝，小时候还用它装过玻璃弹和好看的石子。只有马可儿把它当宝贝珍藏。

众人都被那精致的漆盒吸引住了，竟忘了要看漆盒中的实物。

马淳顾不上看那漆盒的图案，急切地想要知道莫妮卡在玩什么把戏。

漆盒子开启后，一个古朴的黑色瓷瓶显露出来。

马淳和范林大惊失色。姑奶奶的东西怎么跑到了莫妮卡的手里？但马淳马上做出了否定，这里是意大利，有着相同瓶子的马可儿却在敦煌，相隔千山万水，这个瓶子绝非姑奶奶的那只。无独有偶，两个一模一样的瓶子，它们之间会有怎样的联系？又藏着什么秘密？

鉴定开始了。莫妮卡小心翼翼地捧着酒瓶，酒瓶是烧制精美的细瓷，除了色彩和花纹，并没有商标。为此大家都有些疑惑。

莫妮卡在每个评委的酒杯中倒了一些，也仅仅是遮住了杯底。她谨小慎微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做完这些她长出一口气，然后非常小心地将瓷瓶放回到漆盒内。

背景是一块亚麻桌布——评委们将酒杯放在它前面。此时再看，玻璃杯中的红酒，那颜色极具诱惑，像沉静的宝石。

那酒色的表现极其丰富：紫、红宝石、红、砖红、红棕、棕。颜色不能说明问题。评委们很清楚，不同葡萄品种有不同的颜色。

评委们又将红酒少量滴于白色纸巾上，观察酒被纸巾吸收后留下的痕迹。

接下来是闻香，在静止状态下分析葡萄酒的香气。那香气真是很特别，它不同于任何酒的香气，那芳香尽管温润，但却不掺杂任何瑕疵。如此单一独特，评委们找不出任何词汇可以形容。

最重要的品尝——甜、酸、苦和咸——清淡，中度浓郁，或浓郁。

纯得强或涩，余味持续时间。评委们的表现极其专业。

老评委只是用舌尖沾了下，面部表情立刻丰富了起来。也许他对此还有些怀疑，可是当他再一次尝试的时候，不由得喊出声来：“琼浆玉液，酒中极品！”

几个评委都做了尝试，一个个表情都变得复杂起来。面对眼前的那只毫不起眼的酒杯，评委们不由得肃然起敬。

老评委问莫妮卡酒的品牌是什么？叫什么名字？

莫妮卡说：“莫高相思红！”

老评委最后宣布评选的结果：“获得这次葡萄酒大赛冠军的是天使酒庄的莫高相思红酒。”

马淳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老评委又重复了一遍酒的名字，马淳才真正相信。“莫高相思红！”姑奶奶马可儿珍藏的那瓶酒就叫“莫高相思红。”

范林流露出和马淳一样的惊讶表情。

结果出来后，掌声雷动。人们为莫妮卡送上了拥抱和鲜花。

洛伦佐也向莫妮卡表示了祝贺，他小声问莫妮卡，那瓶酒里到底添加了什么成分？让评委们一个个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并提出要购买莫妮卡的那瓶莫高酒。莫妮卡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洛伦佐说价钱可以商量，莫妮卡说，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购买的。

遭到拒绝，洛伦佐心里有些不快，但没有太多表现在脸上。

倒是台下的马淳，一脸悲哀地盯着莫妮卡怀中的漆盒，连宣布他获得大赛第二名都没有表示出太多的激动，他打发范林上台去领奖，而自己迫不及待地躲到角落里给马可儿打电话。电话里马淳告诉马可儿，莫高酒庄得了第二名，第一名是意大利的天使酒庄。

马可儿说：“意大利，天使酒庄？”

马淳没有说获奖的那瓶酒和马可儿珍藏的那瓶酒一模一样，并且也叫莫高相思红。

马可儿说：“意大利，天使酒庄……”她的声音微颤，由于激动话语变得很不连贯。

马淳想再说些什么，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评酒会已经结束了，马淳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马可儿的那个瓶子底下有两个字，那么这个瓶子底下会不会也有字，写的又是什么？难道也写着莫西吗？所有的巧合和众多的谜团促使他很想一探究竟。但那瓶酒，连同箱子都被收起来了。

马淳问莫妮卡可不可以让自己看一下那个特殊的酒瓶，却遭到了拒绝。

还沉浸在获奖兴奋中的莫妮卡忽然收了笑容，有些防范地望着马淳，说：“先生不该对那瓶酒抱有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