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只喝了一杯酒，莫妮卡就有了些醉意。不知什么原因，浑身感到疲惫，站不稳似的，手中的杯子变得极其沉重。莫妮卡看到光洁的杯面上模糊的面孔在扭曲放大，就像巫师施展法术，那强加的咒语在意象流失间紊乱折射。杯子从指骨间滑落了，像虚空中抖动的光影，或海水中直线运行的透明水母。残留在杯底的那一抹浓稠瞬间逸出，那一串细碎的红色汁液像一串宝石那么完整。

莫妮卡忽感一阵头晕，她感觉天花板的构图在置换，忽而正方形，忽而菱形，忽而多边形，重叠、交错、快速地穿插，光影的凌乱中，那轻薄而又滞重的截面就像一副不断被重洗的纸牌，为了某种游戏的完整而不断变换着诡异的组合。

莫妮卡身体摇晃着，险些跌倒。她想站稳脚跟，但身体却松软如沙土。

洛伦佐说：“莫妮卡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莫妮卡的意识有些混乱，她有些失忆，无法确定置身何处。品酒会、开罗、亚历山大、苏伊士、亚喀巴、红海度假村、拉菲、龙虾、鱼翅，这些紊乱的单词好像有关联又没有关联。眼前有涌动的海浪。更远处的天水交界处一片迷茫。

洛伦佐说：“小姐身体感到不适吗？让我扶你起来吧。”

莫妮卡的眼睛黏合了般有些睁不开，为此视觉变得狭窄，于是她的思维就像眼前的那一道湛蓝一样，虚浮得不知所踪。

洛伦佐说：“我的天使，就那么一小杯呀！你就有些醉了，这怎么可能呢？我还准备和小姐多喝几杯呢。”洛伦佐眼中闪动着焦急的渴望。

莫妮卡任由洛伦佐将自己扶了起来，脚步踉跄地走出包厢。

在宾馆的走廊里，一个同样脚步蹒跚的醉鬼撞在了莫妮卡身上。醉鬼一脸的淫笑，说：“不错的妞儿啊，先生从哪找到的？不如让给我吧！”醉鬼把莫妮卡当成了性服务者。

洛伦佐让他滚开。男人并不想滚开。

洛伦佐说：“滚开，杂种。”

男人说：“漂亮的妞儿，谁都喜欢啊。”说着竟有些肆无忌惮地对莫妮卡动手动脚。

洛伦佐一把将男人推开，说：“快滚，杂种，否则要你好看。”

男人表情悻悻的似有不甘，说：“她不可能一直属于你呀。”

洛伦佐懒得理睬他，打开宾馆的房门，扶着莫妮卡走了进去。

洛伦佐将灯光调得很暗，这让房内的色彩变得更加温馨柔和。他有些迫不及待了，那张松软的大床上有他心仪已久的女人，他渴望得到那份爱。这一切都即将成为现实。莫妮卡是如此让他爱恋。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自己的那颗心就变得不再平静。有时变得像一个暴徒，有时又像一个绅士；他知道，其实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商人的贪欲永远欲壑难填。

洛伦佐知道，自己不光是为了得到莫妮卡的身体，也是为了得到她的酒庄，作为酒庄的继承人，莫妮卡代表着她家族财产的一切。洛伦佐更看重资产，他相信，他的资历和财产若和天使酒庄组合，那将是所有红酒资产界的噩梦。

洛伦佐也很讨厌自己，虚假、愚弄、欺骗、自私、贪婪……商人所具有的不光彩的品质他无不囊括。其实他知道对一个商人而言，就没有什么公平合理的道义，商人的目的就是极尽可能地获取更大的利益。很多人都把商人当成功人士敬仰，却看不到因利益而无法呈现的内心丑陋。当然，洛伦佐也并不完全否定自己，对自己他还是蛮有自信的，他相信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他有一种执拗劲，想得到的，就是踏遍千山万水他也要去追逐。就像现在，不是吗，现在他想要做什么都轻而易举，想要做什么都无可厚非。他在心里轻松地笑了下，他相信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长发遮住了莫妮卡一侧的脸颊，而这更衬托出了另一侧的娇媚。光影的投射下，有如两种不同个性的对比，阳光、冷漠、娇柔、刚毅，那明与暗的切面就像两种不同物质的完美契合。

面对迷人的莫妮卡，面对这个此时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女人，洛伦佐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忽然有些反感自己，他相信人性永远是善良的，但对一个投机商人、功利主导人格的投机者，他内心无法做出正确的判定。

莫妮卡的上衣扣不知怎么松了一颗，这让开领变得很低，洛伦佐看到了那精美的文胸呵护着一对饱满的双乳。

莫妮卡熟睡得不省人事，那喘息声如此轻微柔和，那节律像花丛中的彩蝶发出扇动翅膀的微鸣。

洛伦佐想，这美妙的情景将成为他记忆的封存。

因激动，洛伦佐的心跳个不止。那一刻他想到了圣母玛利亚，那急迫突然又回归了平静。有那么一刻，洛伦佐想要放弃了，他有些不忍下手了，那贪欲的惶惑让他感到不安，以至于对那份美好不愿亵渎。但最终情欲的内心占了上风。

莫妮卡穿的是裙子，洛伦佐没有急于将莫妮卡的衣服剥去，此时的洛伦佐倒显出一副君子般的温文尔雅。莫妮卡的裙子下一双颀长的大腿很是蛊惑人心。那丰腴的肢体呈现，让洛伦佐的渴望重新回归到了一个商人、一个功利者渴望实质获取的情绪之中。

洛伦佐的目光贪婪而又充满爱恋。手轻轻抚摸着莫妮卡光洁的肌肤，就像抚摸绸缎或中世纪贵妇们挚爱的貂绒，有水的质感和火焰般的灼热。沁凉而又温和，沉静而又热烈。他在抚摸其他女人肌肤的时候从未得到这样的内心感受。

突然有人敲门，洛伦佐大为扫兴，节骨眼上敲门，他不想理睬，可敲门声持续不断。

洛伦佐愤愤地走出套间，打开门。

又是那个颓废的醉鬼。醉鬼不待洛伦佐发怒，忙说：“我掏钱给你，这样你我两不亏。”

洛伦佐忍无可忍，拳脚并用，醉鬼根本不堪一击，在楼梯口，他还想挽回局面做些解释，洛伦佐并不给他机会，狠狠的一脚，醉鬼便皮球般顺着楼梯滚落下去了。

洛伦佐重新回到了房间，这一次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不再犹豫，那就是对莫妮卡的占有。

洛伦佐还没有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要死，谁，如此讨厌。洛伦佐不予理睬。但敲门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洛伦佐以为还是那个纠缠不休的醉鬼，他在心里骂了一声杂种，准备不再理睬，可敲门声变得愈加激烈起来。

洛伦佐吼起来：“杂种，上帝会成全你的。”

门外有人说：“先生，我们是警察，请把门打开。有公务。”

洛伦佐有些吃惊，警察找自己何事？洛伦佐有些想不通，但他不得不走出套间，把门打开。门外果然是警察。

警察：“您就是洛伦佐先生吧？”

洛伦佐疑惑地望着警察说：“是我。找我有何贵干？”

警察：“您认识普莱德先生吧？他是来红海度假的。”

洛伦佐没有印象，也不想认识他，他不知道这个叫普莱德的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洛伦佐很生气，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给他十分钟，他追逐多年的愿望就会实现了，可这几个自认为警察的家伙，坚定地望着他。

洛伦佐说：“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是扰民。”

警察告诉洛伦佐，他已经触犯了法律，让他回警局配合调查。

洛伦佐说：“什么……什么……去警局？”

警察说：“您用暴力致使普莱德先生住进了医院，您要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洛伦佐吼起来：“普莱德！狗娘养的普莱德。你个杂种……”

洛伦佐知道，用不了多久，药就会失去功效，莫妮卡很快就会清醒过来，他精心的策划就全泡汤了，而洛伦佐想要得到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洛伦佐的情绪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