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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陌生人
1.3.2.2 库切的基本立场
库切的基本立场

在对汉语写作的现状进行指责的时候,有很多批评家喜欢将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抬出来,以此指出汉语写作的诸多不足。但是隔着两个世纪的漫漫长夜,任何一位当代作家都不可能再写出那样的作品,这应该是一个起码的常识。即便写出来,那也只能是一种虚假的作品,显得矫揉造作。读库切的《彼得堡的大师》,我最感到震惊的是他对少女马特廖莎的塑造。这样一个人物形象,令人想起陀氏笔下的阿辽沙、托尔斯泰笔下的娜塔莎、帕斯捷尔纳克笔下的拉里沙,以及福克纳笔下的黑人女佣,他们是大地上生长出来的未经污染的植物,在黑暗的王国熠熠闪光,无须再经审查。但是,且慢,就是这样一个少女,库切也未轻易地将她放过。可以说,书中很重要的一章就是“毒药”这一章:这个少女的“被污辱”和“被损害”,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那些为“穷人”和“崇高的事业”而奔走的人,她进而成为整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本人即是“毒药”。

从这里或许可以看出文学的巨大变化。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看到这一描述,是否会从梦中惊醒?我想,它表明了库切的基本立场:一切经验都要经审视和辨析,包括陀氏和托氏的经验,包括一个未成年少女的经验——除非你认为他们不是人类的一部分。

库切书中提到一个“吹响骨笛”的故事:风吹遗骸的股骨,发出悲音,指认着凶手。读库切的书,就像倾听骨笛,有一种刻骨的悲凉,如书中写到的彼得堡灰色的雪。其实,“凶手”如那纷飞的雪粉一样无处不在,包括少女马特廖莎,也包括陀思妥耶夫斯基,甚至也包括未出场的托尔斯泰。还有一个人或许不能不提,他就是库切——他粉碎了人们残存的最后的美妙幻想,不是“凶手”又是什么?当然,这个“怀疑论者”也会受到怀疑。只要那怀疑是有“道德原则”的怀疑,它就是有价值的,库切也不枉来到中国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