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第二十一章 背景调查
第二十一章 背景调查

法兰奇、兰金和另一名警官坐驾车在黑夜里行驶,最后停在了博山姆警局门口。此时已过晚上10点,他们决定不再耽搁,从这里走去卡珀家只要三四分钟,再花个几分钟就能将他逮捕归案。卡珀只得拿上外套和帽子,简短地给管家交代几句,就跟着他们返回警局。因为带着嫌疑人,路上就要开得慢一点,避免发生任何事故。午夜前,他们应该就能赶到伯明顿警局。接下来就是控告和搜查的程序,这些令人不快的事项差不多12:30之前结束。

出于技术上的原因,他们决定由兰金代表当地警方实施抓捕。当晚预计要做的工作就这么多,但是审讯工作是由博山姆警局的警官负责,法兰奇和兰金第二天再来了解审讯进展。

兰金进警局去了,法兰奇坐在车里沉思。抓捕嫌犯是他做警察最不喜欢的事。追踪嫌疑人跟这不一样,那是一个更需要智商的工作,慢慢地搜寻证据,累积并证明一种可能的推论,其过程充满刺激,偶尔也会让人恼怒。但是等罪犯到案,这件事就变得更专注于人,不再是对事实的拼接。这个过程中,审讯人会给被讯问者带来恐惧和绝望,他不愿意这么做。虽然他提醒自己,他的“被害人”也对他人做了同样过分的事,而且并非出于正义的原因,但这种安慰没什么效果,他还是为此觉得苦恼。

与晚上要主持审讯的当地警察局长一道,几人坐车匆匆穿过六条街,停在了卡珀家的门前。镇子上空荡荡的,显然这里的居民都习惯早睡了,卡珀住的那条街上空无一人。

一位老妇人开了门,她是卡珀的管家。“是的,各位先生,卡珀先生就在楼上。”她显然不知道这几人上门要做什么,毫无戒心地告诉了他们卡珀的位置,“他没在忙,几位要进来吗?”

伴随着沉重而灾难般的脚步,几个人穿过门厅上了楼。过程中,法兰奇似乎听到楼上某扇门轻轻关上的声音,但等他们进入客厅,发现卡珀就坐在扶手椅上,正在壁炉前看什么东西。他身旁的桌子上,放着威士忌、苏打水,还有喝了一半的酒。所有人都进来后,他放下报纸站了起来。不过,他的举止依旧镇定自若,法兰奇觉得他一切正常,只是脸色非常苍白。

“晚上好。”他简短地打了招呼,“各位请坐,不知各位有何贵干呢?”

兰金最后进来,关上了门。接着三个人轻轻地穿过房间,走到“受害人”的身边。

“我们今天要办的事恐怕不太愉快,卡珀先生。”兰金冷冷地说,“抱歉,我要告诉您,我手上有针对您本人的逮捕令,指控您与已故的马修·本那比教授之死有关,时间是今年11月23日晚上,地点是伯明顿市卡绍路的‘江景’别墅。需要提醒您的是,您所说的一切将作为呈堂证供。”

有那么一阵,卡珀一言不发地坐着,脸色却变得惨白。接着,法兰奇好像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响动,而卡珀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他平静地回答说:“没错,我已经料到了。但我想做个简短的声明,各位请稍坐一下。”

“恐怕现在并不是您做声明的时候。”兰金严肃地说,“您必须立即跟我们走一趟。到时候有大把机会发表声明,想说什么都可以。”

卡珀慢慢地坐下了。警官们站在他的身边,虽然还没碰到他,却已经准备阻止他做出逃跑或自杀的动作。但卡珀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必须现在就说,趁我还能说的时候。”他坚定地回答,“别傻了,我知道自己逃不掉的,也没准备逃跑。请坐吧。”

他的举止如此坚决,兰金也犹豫了。法兰奇看着兰金,突然,他脑中想到一件可怕的事。“让他说吧。”他急切地对兰金说。

兰金耸了耸肩,“那就如您所愿,先生。”

卡珀立刻在逮捕令上签了字,递给警官,接着就开始了自己的陈述。

“在我还能说话的时候,”—他的这句话更加证实了法兰奇的担忧,“我承认杀害了我的叔叔,本那比教授。请别打断,”看到兰金想阻止他,卡珀急切地说,“我早已下定决心要杀害他。我当时非常缺钱,因此用蛇的毒液毒死了他,用的是某种机械毒牙装置。我在通往‘江景’那条小路的门上安装了特殊的门把手,他旋转把手时,毒牙弹了出来刺伤了他的手掌。我想杀害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于是配制了他去动物园的钥匙。就这样,我偷到了那条蛇,然后……”

卡珀顿了一下,脸上又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他无助地、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能集中精神。

“我提取了毒液,然……然后把蛇……淹死……”他断断续续地说,接着低下了头,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突然瘫在椅子中。要不是有警官在旁边搀扶,他可能会直接摔倒在地板上。

几人让他仰面躺在地毯上,法兰奇和兰金急忙对他施以急救,而警察局长也马上给医院打了电话,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卡珀越来越虚弱,医生匆忙进来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很快,他失去意识,不久便死去了。

法兰奇和兰金交换了一个沮丧的眼神。

“他肯定知道我们要来抓他了。”法兰奇简短地说,“谁给他通风报信了?”

兰金绝望地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除了我们几个外没人知道。”

“他听说了潜水员的事吧。”法兰奇猜测说,他皱了皱眉,又开口说,“对我们来说可是件‘好事’了,还得解释一番。”

兰金没搭腔,法兰奇继续说:“现在还不需要担心此事。”他态度似乎积极了一些,转身问医生,“医生,他的死因是什么?”

医生指着卡珀紧握着的左手。“目前还没有找到原因,”他回答道,“但是他的手好像肿起来了。不用力气都掰不开。”

“那就用力掰吧。”法兰奇说。

医生弯下腰,将卡珀紧握着的手指掰开。一个圆形的、鸡蛋大小的东西从他手中滚了出来。

“别碰!”见医生要伸手去捡,法兰奇大喊一声,“我知道这个是什么。”

法兰奇小心翼翼地捡起这个圆球,仔细地检查着。如他所料,球上有跟门把手类似的机械装置。显然,卡珀制造门把手的时候做了这个,就是为今天这种场合预备的。毫无疑问,他知道潜水员的事了,明白警察已经查到自己身上。所以,听到门铃,他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不动声色地拿出球,攥在左手。如果无事发生,他不会触发机关;如果灾难降临,他只需轻轻一按,机关就会将毒液注进手掌。

法兰奇十分懊恼,他觉得自己比兰金更难受。虽然是由当地警方主持抓捕,但他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高级警官和行动的总督导,还是要不可避免地承担主要责任。犯罪嫌疑人自杀,对他来说,不但是名誉的重大损失,更是对自尊心的沉重打击。就算破了案,找到了罪犯,他却不能接受法律制裁,这让法兰奇之前的努力都成了泡影。这件事的影响真是太糟糕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法兰奇的内心失落都无法得到平复。

“好吧,”他简短地吩咐兰金,“能请你处理后续的事情吗?给当地警方通知,让他们带法医来处理之后的事情。”

他坐在卡珀的椅子上,愤懑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而兰金则忙碌地按照程序处理后续一些必要之事。对法兰奇来说,这件案子已经结束了。他可以回去向莫蒂默·埃里森先生及苏格兰场汇报,解释自己为何在最后的细节上功败垂成。法兰奇觉得自己像个愣头青一样,被卡珀耍了。正如他跟兰金说的,这件事需要花很多工夫解释,而且一段时间内他的心情都难以平复。

说实话,这件事的确不怪他,也不怪兰金。显然,卡珀早就做好了这个工具,以备不时之需。他几乎能肯定,这个自杀工具应该是和门把手同一时间做好的,上面都涂了毒液。卡珀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趁他们还没上楼,便把这个球握在手中。这样他就能随时结果自己,却不会引起对方警觉。就算法兰奇料到卡珀会有自杀的举动,也无法阻止,可能他还没迈出一步,卡珀就会用力一握,然后必死无疑。

但是即便法兰奇知道错不在自己,心情却依旧沉重。他或许能逃过责备,但这个失败的事实依旧无法动摇。

他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或许调查会在明天进行,然后是一些文书工作,把卡珀有罪的证据整理妥当。这样的话,三四天后他就能回苏格兰场,慢慢把这件事淡忘。

突然,法兰奇想起了一个自己忽视的细节。之前卡珀之死令他太过震惊,根本无暇思考—这件案子还没有结束!蛇并不是卡珀偷的!

“兰金!”法兰奇高声喊道。

年轻人正在手忙脚乱地记录医生的陈述,听到叫他,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法兰奇把他拉到一个角落里。

“卡珀是不是说过,蛇被偷的那晚,他在伦敦?”他急忙问。

“是的,先生。”兰金干练地答道。他突然领悟到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一筹莫展地盯着法兰奇。

“你查过他的不在场证明吗?”法兰奇进一步追问。

兰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是的,先生。”他的语气已经失去了惯有的肯定,“我去拜访了当时跟他一起的律师,也见过他住的那家酒店的经理。”

“得出肯定的结论了吗?”

“绝对没问题,先生。”

卡珀的遗言一定是想掩护自己的同谋。想到这里,他又兴奋起来,但这一次他竭力抑制着这种激动的心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他问兰金。还没等兰金回复,他就继续说:“没关系,现在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把医生那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尽快离开。明天一早,我们就过来搜查,看看他的各种文件。你申请的逮捕令应该够用。”

一名当地警局的警官已经来了,自杀相关事宜交由他处理。法兰奇借口说还需要为文书工作做些调查,明天会过来核查卡珀的遗物。同时,他恳请这位警官好好地保护现场。

第二天,法兰奇精神焕发地开车回到博山姆。前一晚—虽然不是自己的错—但他还是栽了一个大跟头。不过,这个案子还未结束。现在,他有机会摆脱不幸。抓捕从犯,将能很大程度上弥补失去主犯的损失。这一次,他一定要特别小心,确保不会再次发生这种不幸的事故。

他在想,自己到底该不该在同谋的事上深挖。他知道本案中,卡珀一定有同谋,但自己一直忙于证明卡珀有罪,几乎没别的时间做其他调查。不过,关注同谋的问题,是任何案件查获主犯后都要进行的下一个步骤,因此也不算疏失。

很快他们开始搜查卡珀家中的遗物,在午饭之前,法兰奇发现的各种证据就让他确信,自己终于要接近完整的事实真相了。首先,他了解到,卡珀非常缺钱。他的桌子里放着一本私人账簿,记录了他这些年在证券交易所的一次次“赌博”。他豪掷—几乎赔个精光—的金额令法兰奇大跌眼镜。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笔钱都是律所出的。因此,他认定卡珀的犯罪动机非常充分。

接着,他发现了一些文件,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是却让他得到了非常满意的结果。这摞文件显示,卡珀一直担任着露西·潘特兰小姐的律师,等法兰奇弄明白这个露西小姐是谁以后,他明白,自己无须继续调查了。这件事揭露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与动物园相关的线索,还牵涉到一个能轻松偷到蛇的动物园内部人士!法兰奇激动不已,他抛下其他一切事情,专心调查这条线索。这些信件显示,虽然乔治委托卡珀处理潘特兰小姐死后的遗产问题,但卡珀却并没有帮他申请遗嘱认证。不管这件事是否可疑,至少他了解到,卡珀握有这位已逝女士的股票—他觉得自己像老练的船主,正在凶险的海域航行,一瞬间浓雾却消散了。

接下来要调查的方向就很明显了。核验显示,那些证券并未存在银行,而是存在伯明顿的某个保险柜中。法兰奇和兰金带着卡珀的钥匙,回城里查看。

果然,他们怀疑的事情变成了事实。所有的证券都没了,法兰奇检查了卡珀的账簿,上面显示,过去十年间,这些证券已经被分批分时卖出了。

计算其全部现有价值花了一点时间,最后法兰奇发现,乔治损失的数额超过8000英镑。他也意识到,乔治有很充分的成为同谋者的动机。

他坐在那里,思考着乔治的破绽,但是却根本找不到能被当作证据呈上法庭的可疑之处。法兰奇感慨,乔治真是相当厉害,竟然没有任何地方有差错。所以下一步要做的,是跟踪他的行踪,肯定能发现警方需要的证据。

一条明显的搜查线索就是研究他的经济状况。兰金对嫌疑人的调查显示,乔治的生活水平与其社会地位是非常符合的,不过,他可能会有一些秘密开支,这才不得不上了卡珀的“贼船”。赌马、扑克、昂贵的爱好、女人,想花钱的办法实在太多了,而法兰奇的任务就是试着找找,在乔治·瑟里奇的生活中,有没有一个这样的“黑洞”。

而调查有两种途径,一是调查蛇被偷走的那晚他的行动轨迹,二是宽泛地调查他的生活状况。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呢?

法兰奇突然灵光一现,他想起兰金记录的一个情节,当时并没有什么,现在想想却很可疑:乔治曾讲过他把钥匙落在动物园侧门的事。

法兰奇问自己,保管着这么重要的一串钥匙,乔治真的会在用完后忘记把它挂回钥匙链上吗?如果乔治把它挂在钥匙串上了,碰到一辆问路的车,还会把钥匙落在锁上吗?他接着想,乔治说的关于有车问路的情节是不可能发生的。他说,司机下车来问去博山姆的路,但法兰奇明明记得,在那条街的另一头,一直挂着显眼的博山姆方向的指路标志,只要拐进卡绍路就能看到,再问路根本是多此一举。

另一方面,考虑到丢钥匙不久后就发生了偷蛇的事件,乔治试图编造一个钥匙落入他人之手的故事就显得合情合理。

法兰奇回到旅馆,打算在睡觉前,按自己的发现重新回顾一遍卷宗。他相信,用全新的思路再看一遍,一定能找到更多调查线索,总有一条会让他收获自己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