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第九章 采取行动
第九章 采取行动

乔治脑子里乱成一团,失魂落魄地开车回到家。本那比之死已经被设计好了,而他却备感后悔。更确切地说,他在两种想法之间徘徊,一会儿对面前这条路感到恐惧与厌恶,一会儿却又心生感激,这样做能让他避免面临更糟糕的结果。

他觉得自己应该开始行动了,一方面是为结束自己的麻烦,另一方面是想尽快将这件可怕的事抛诸脑后。

首先要处理的便是钥匙的问题,卡珀已经跟他讲了所有细节。这一件事必须立即实施。卡珀想让此事尽早发生,以便与本那比的意外拉开时间距离,这样二者间的联系也不会太过明显。

乔治的钥匙扣上,除了自家房子的钥匙,还有办公室门、保险柜、办公桌柜子等各种动物园用到的钥匙。一把能打开动物园大门,一把能打开本那比家旁边那道侧门,此外还有在两扇门之间,用于打开全部动物园场馆的三把主钥匙。这些钥匙都很小,而乔治整天钥匙不离身,就是为了随时随地出入动物园,或者在必要的时候及时查看动物及场馆。在解释计划之前,卡珀问过他带着哪些钥匙,而且似乎对乔治的回答非常满意。

乔治开始想使用侧门的借口。我们之前解释过这扇门,很小,仅供行人通过。它位于蛇馆旁边,能够直通到本那比家附近的那条路。它并不对外向大众开放,而是出于业务目的保留着,长时间都处于上锁的状态。为了让本那比做研究时不必绕主干道走一圈,曾给了他一把这扇门的钥匙。而前不久撤销他去蛇馆研究的权限时,出于照顾他心情的考虑,钥匙并没有收回。

最终,乔治找到了一个借口:他的艺术家朋友理查德·莫宁顿生病了。乔治常常跟莫宁顿一起去俱乐部吃午餐,这位艺术家住在本那比家附近,而从他家去动物园最近的路,也是通过动物园的那扇侧门。此前,乔治对莫宁顿并不上心,正常情况下,他恐怕永远都不会去拜访莫宁顿,但是现在他突然感到这段友谊值得去登门拜访一下。

那天下午他便去拜访了莫宁顿,与他坐了半个小时,这让莫宁顿有点受宠若惊。他步行回到动物园,用钥匙打开了那扇侧门,通过后又关上了门。但是,他却不小心忘记收回那串钥匙了。

回到办公室后又过了半小时,乔治决定打开保险柜看看。他在衣袋里摸索着钥匙,结果却发现钥匙不见了!他嘟嘟囔囔地在办公室找了一圈,没有收获,又找秘书询问。

“你看到我的钥匙了吗,赫普沃思女士?”他问,“我好像把钥匙丢在哪里了。”

秘书有点不满地看着他,但回答自己并没有看到。“您最后用钥匙是什么时候?”她的语气里似乎还带着责备。

“这个嘛,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笑道,“午饭前我还用过,那个时候还开过保险柜。我记得出门前锁上了保险柜的。”

“没错,我记得您午餐前开了保险柜。”她承认道,完全没帮上任何忙。

“然后午饭后,我去拜访了莫宁顿先生。他生病了,你知道的。我走的是侧门那条小路,当时还用了钥匙开门。我肯定把钥匙带回来了,但是之后就似乎没有印象用过了。”

“您可能把钥匙掉在哪里了。”她猜测着,好像在责备一个顽皮的孩子。

“我想是的。”乔治谦和地回答道,“钥匙的确不在这里,在办公室周围找找吧。”

他又摸了摸衣服的口袋,而秘书则灵巧而敏锐地又在房间和家具上搜寻了一遍。现在,两个人都还一无所获。

“如果是掉在园子里的话,肯定会有人发现的。最好把泰勒叫进来。”

秘书安静地出去了,他听见她在打电话。不多久,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可靠年轻人出现了。这位是动物园的首席看守员。他的工作是尽可能避免有人损坏动物园的花卉、灌木丛等各类户外设施。

“我干了件蠢事,泰勒。”乔治解释道,“我把钥匙给弄丢了。钥匙扣上大概有8把钥匙,很小,耶鲁式的。”

“遵命,先生。您还记得是在哪里丢的吗?”

乔治笑了:“这我可真帮不上忙。半个小时前我从侧门回来的时候还用了钥匙,当时肯定还在手里。然后我直接就来这里了,但我找钥匙的时候,发现钥匙不见了。可能是把钥匙掉在园子里了,能不能麻烦你找人帮我找找。”

年轻人敬了个礼就出去了,留下乔治一个人在那里沉思。他不是很清楚卡珀要求他这样做的动机。不可能是他授意某人偷走钥匙或给什么人留下印象,因为时间实在太短,不可能发生什么事。然而他给乔治的指示,是让他把钥匙落在侧门门外那一面,而这的确可能是为了偷走钥匙。肯定是为了让某个人能够有机会进入蛇馆,因为他坚持钥匙扣上必须有一把蛇馆的钥匙。

乔治继续做手边的事,不过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绝对不能让赫普沃思女士起疑。乔治感到,骗过精明的赫普沃思女士,大概算是这辈子最难的一件事。她能力出众,而这现在却成了乔治的威胁。

不一会儿,泰勒回来了,用手指提着那串钥匙。

“在门上找到的,先生,在侧门。”

乔治的惊讶也恰如其分。“老天!”他大喊一声,“我真是要成老人家了。是在门锁上吗?”

“就在门锁上,先生,外面那一侧。”

乔治摇了摇头。“天知道我怎么会把这个给忘了的!不过还好,似乎没造成什么损失。谢谢你了,泰勒,帮我找到钥匙真是太好了。”

后来,尽管乔治有时还会担心卡珀的计划有缺陷,但他对自己迈出的第一步相当满意。截至目前,他做的事情,应该不会被人注意。他也有一套说辞,解释自己为何会落掉钥匙—卡珀跟他大概讲过,原因合情合理。如果第二步,也能像这一步那么顺利的话,他应该会很安全。

第二步是偷走并溺死一条蛇、收集毒液并将二者寄给卡珀。其实,这也是他要做的最后一步了,因为这几个问题需要同时处理。

不知为何,卡珀坚持要在某个周二晚上完成这件事。而且那天傍晚,本那比一定要在蛇馆逗留过才可以。所以每周周二的下午,乔治都要留心蛇馆的动静。两人达成统一,只要本那比一出现,乔治就行动,不可延误。

那是一个周四,距离创造谋杀的可能还有五天。与此同时,乔治需要做些准备工作。到了周六,乔治便趁自己去伦敦之机,将这些事一一办理妥当。

他出差是去伦敦动物园,等事情办完,他去了东区,买了一双运动鞋、橡胶手套和其他一些小玩意儿:9米长的细绳,他让店员帮他在细绳一端系上一个小钩子。然后,他将绳子每隔30厘米打一个结。之后,他又买了照明灯、便携式梯子—方便他从卧室窗户下到院子里。家里老旧的楼梯声响太大,他怕惊动别人。最后,乔治将绳子放在手提箱里拎上楼,然后又把箱子锁在房间的抽屉里。

到了周二下午,他找借口去了蛇馆附近能观察里面情况的地方,但没有直接进蛇馆。本那比并没有出现,这不禁让他松了一口气,但又感到有些失望。也因此,在动手之前,他又能拖一周时间。

接下来的那个周二,他又出去探查情况,这次乔治看到本那比走进了蛇馆。他假作在周围忙碌,看到本那比像往常一样,在关门前25分钟离开了蛇馆,从侧门回了家。

那么今晚,他就必须付诸行动了,这或许是乔治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今晚一旦行动就覆水难收,他将成为谋杀案的帮凶。

事实上,他也不愿现在回头。了解卡珀的计划后,他的恐惧心理随之消失了,而怕自己在经济上破产的念头渐渐占了上风。

那天晚上,乔治的首要目标就是做到一切如常。他必须继续做他惯常会做的事,说惯常会说的话,决不能暴露出自己的焦虑。简而言之,当晚,他绝对不能让克拉丽莎、赫普沃思女士或其他任何人起疑—在事后回忆说:“那天晚上他好像一直很兴奋。”

他终于挨到睡觉时间,相信自己一直隐瞒得很好。晚餐时的谈话非常正常。饭后,他在惯常的时间在客厅里读晚报,然后又如同往常一样去书房。接着,他回到客厅喝了一杯,还跟克拉丽莎闲聊了几句。

但等回到卧室后,乔治的举动可就不再正常了。他先是轻轻地锁上门,换上买好的衣服:黑色的衣裤、袜子和运动鞋,又将之后要用到的厚橡胶手套及带面具的黑帽子也准备妥当。然后,他将床铺弄乱,拿出手电筒,坐着等待自己惯常熄灯的时间。

时间到了。乔治打开手电筒,关上卧室的大灯,拿出了打好结的绳索。他一点点拉开窗帘,推开了相邻的两扇窗。窗户上装有引线灯和竖框,因此推开后有一根竖框可以拴绳子。乔治在竖框上缠了几件衣服,又把钩子挂在衣服上,这样就能保证在下去的时候,绳子不会把窗框上的油漆蹭掉。做好准备后,他又一次开始了等待。

坐在寂静的黑暗中,乔治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时间的煎熬。他简直不敢相信,时间会这么地漫长。他盯着自己的夜光表,决定半个小时后再看一次,没想到再看时,竟然只过了四五分钟。他像囚犯那样,掐着表算时间:囚犯该会多么害怕!他还体会到一种截然相反的情形:那些等待死刑的死囚,又该惊觉时间是多么地快速和无情,一眨眼就到了最后一刻。这种想法不知不觉中进入脑海,让他惊慌不已。有那么一阵儿,他感觉非常难受,直冒冷汗。于是他用颤抖的手,掏出了放在口袋里的酒瓶,啜了一口。这酒是预先准备好壮胆的。他也不敢喝多,以免喝多误事。

威士忌下肚,他心里稍感安稳,情绪也平复不少。他朝着打开的窗户看去,心中暗自鼓劲:至少天公作美。的确是极少能遇到的一个好天气的夜晚。外面很黑,却不是一片漆黑。虽然没有月亮,但天空晴朗,稀疏的星星散发出恰到好处的光亮。几天没有下过雨了,土地较为硬实,也不容易留下脚印。而且,外面有点微风,树叶沙沙作响,似乎能掩盖他发出的轻微的动静,却又不至于吹乱窗帘,这样他也就不用关窗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审视着即将进行的事项,好让自己不要忘记任何东西。他觉得应该不难。他只需从容将事情做完,一切就结束了。

上个周二,他给卡珀去了一通电话,用暗号与他沟通当晚不能送蛇的情况。除此之外,在那次重要的会面后,乔治就再也没有跟卡珀联系过。他告诉自己,那通电话将是他与卡珀联系的最后一通电话。今晚,他的工作就完成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手表上的分针终于指向了凌晨1:30,至关重要的行动时刻终于到来。乔治环视四周无人,便无声无息地从窗户爬了出去,用绳子缓缓落到地上。

他现在马上要遇到的危险,就是巡逻的守夜人。不过,他熟悉守夜人巡查的路线,避开他应该不是问题。乔治一路顺利地到达办公室,开门进去,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一个小药瓶;一根普腊瓦注射器;一种特制钳子,末端绑着皮环,用来固定蛇脖子将其拎起来;还有新的螺旋夹。他将这几样工具塞进衣服里,走出了办公室,偷偷摸摸地向蛇馆走去。

现在,他神经紧绷,如同惊弓之鸟,一有可疑响动,都会马上蹲在灌木丛里。不过,这一切都只是他大惊小怪,乔治不声不响地到达了目的地。等他安全进入,便立刻锁上了门。

他已经成功解决了自己面临的一个主要问题:选取哪种蛇。这种蛇一定要够小,才能放进包裹,通过信箱寄出,不仅如此,其毒液必须能快速致死。他决定选体型最小的蝰蛇。这种最能符合卡珀的要求,且这种蛇行动缓慢,相对较容易捕获。再者,笼子里有四条蝰蛇,它们也总是缠绕在一起,这样即便不见了一条,饲养员也不大可能立刻发现。

接下来,乔治要进行的是本次行动中最为关键的一环,他的情绪倒镇定下来。乔治绕到笼子后面饲养员专用的小道上,把关着蝰蛇的金属门打开,将钳子伸进去,熟练地用锁套套住选中的毒蛇头,把它拎了出来。蛇在不停地扭动卷曲,但脖子还是稳稳地被套住。它受到惊吓,出于愤怒和恐惧,毒牙分泌出了毒液,乔治立刻用普腊瓦注射器引流,并把毒液收集到了小药瓶中—这样一来,他在蛇馆的工作就算完成。接着,他悄悄溜了出去,关上了蛇馆的门。

乔治拎着那条盘绕的蛇,又一次来到了办公室。进展比他预想得要快,在蛇馆的行动耗时不超过10分钟。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他现在只需把淹死后的蛇通过邮局寄给卡珀,工作就算完成了。

突然,乔治大吃一惊,心脏差点停跳一拍,他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他面前50米处,有微弱的灯光在闪烁,是守夜人来了。这条路尽头,是一些草本植物,后面是灌木丛。乔治屏息凝神,踮着脚跨过草本植物,蜷伏在茂密的常青灌木之后。他因为害怕而汗如雨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而守夜人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毒蛇还在发出愤怒的咝咝声,乔治惊慌失措,唯恐被守夜人听到。不过,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听不到声音了。乔治松了一口气,危险的境况终于结束了。

为避免再生变数,乔治迅速来到办公室后面放着水桶的地方。他将手电筒架好,将钳子的一端固定在水桶上,而另一端用螺丝刀拧紧钳子把手,把毒蛇头部浸入水里。蛇很难被淹死,他得将它放好一阵才行。

乔治也不确定究竟要多久。他预计差不多要一个小时,所以决定再多泡一个小时为好。乔治用的是盒子,蛇不大可能会跑出来,且他也警告卡珀打开包裹时要万分小心,因此蛇问题应该不大。

不过,在他最后将钳子拿起来的时候,蛇似乎已经死了。它软绵绵地垂下来,一动也不动。乔治将它晾干,带回了办公室,又装进一个旧烟草罐里。因为货物都要经过邮政的大型接收机,装进硬的罐子里不容易损坏。另外,他还在蛇卷成的小环中放上药棉做填充,保证稳固。最后,乔治把毒液的小药瓶放在上面,还把钳子和夹子也单独打包装起来。

现在,还有件危险的事情要做。想找到能够投递大罐子的邮筒,乔治需要带着包裹朝市中心的方向走上800多米,而且此过程不能被人看到。

乔治战战兢兢地穿过花园,又从侧门出去,无声无息地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快步向前。现在已经是凌晨4点多,部分早起工作的工人很快就会出门了。不过,他倒是很幸运,一路也没有遇到什么行人。有那么一下子,他好像听到巡警走过来的脚步声,于是便赶紧绕道而行。过河时,他将提取毒液的工具包裹扔进了河里。随着包裹沉入河底,他会被发现的最后一丝可能也消失了。

带着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乔治悄悄地回到了动物园。他走到家,用绳索爬上去,收起绳索,把夜行衣装进公文包,这一系列动作只用了几分钟。然后,他关上窗户,拉好窗帘,轻轻地躺进了被子里,对自己完美执行了计划感到满意。

但与此同时,一种不安的感觉仍旧在侵蚀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