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二章 工作
第二章 工作

第二天一早9点刚过,乔治·瑟里奇就离开了家。他的家坐落在动物园一隅,房前有苏格兰冷杉丛与外界隔开。他沿着一条隐秘小径走向不远处的办公室。办公室周围也种着植物,不过是普通的树篱。动物园的办公室地势较高,如果坐在桌前,就能越过树篱看到主干道的花径。动物园的花径又宽又长,一直延伸到园区正门。乔治看了一眼主干道上的游客,又看了一眼壁炉架上的钟表。长年累积的经验让他能根据人流量准确估算出一段时期内的游客人数和大概的收入,这些对动物园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指标。

他像往常那样跟外面办公室的职员打了招呼:“早安,哈利。”又向前台秘书问候了一声:“早安,赫普沃思女士。”然后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的家当一应俱全、非常舒适。壁炉内火苗旺盛,书架上的书本纸张摆放整齐,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一切都表明,他受到了精心照料。气派的桌上铺着吸墨水纸,纸上放着几封打开的信,左手边是今天的报纸和几本最新的期刊。乔治于壁炉前停留片刻后,在桌前坐下,按下按铃。赫普沃思女士拿着铅笔和记事本走了进来,默默地坐到了书桌旁的小桌上。

赫普沃思女士绝不是那种蠢笨的女人。她衣着干净整洁,看上去非常干练,尽管算不上是美人,但身上散发出冷淡、不近人情的气息。对乔治来说,这女人像个迷,他永远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如果她真想过什么工作以外的事的话。他也不知道赫普沃思女士是不是喜欢自己,虽然并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但还是有些好奇。她好像一台机器,将园内的行政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乔治惯常从信件开始看起。有一封是利物浦的胡珀先生寄来的,为给猴子和部分鸟类供应发霉坚果一事辩解,提议在价格上便宜一些以表诚意。“毫无诚意。”瑟里奇说道,“明明应该把问题坚果回收,再发新的来。否则就别想再接到动物园的订单,生病的猴子够多了。”

他把这封信放在一边,知道要不了多久,面前就会摆好一封开头是“关于你司本月15日的来函,抱歉地通知您……”的信。赫普沃思女士刚来的时候,她会将“你司”称为“贵司”,并在“来函”后加上“已收悉”三个字,但乔治已经教会她省略这些繁文缛节了。不过他没能教她改变开场白,或把“来函”这个字眼换成“信件”。

第二封是紫星轮船公司利物浦办事处的办事员寄来的,上写道:“谨此通知,我司德里号将于本月24日(周五)上午7点泊靠利物浦安布尔赛德码头,标准时间本月7日承运贵方的两头大象也已到港。恳请贵方当日7点后尽快前来接收,不胜感激。”

这个问题乔治已安排妥当。横跨英格兰运送两头大象可不是件简单的差事。大象体格太大,无法通过铁路运输,而货车运输价格不菲。因此,他安排让大象走160多公里到伯明顿。他安排好了每晚的住宿,这样大象便可以从容地赶路。除两名印度饲养员外,他还派自己的心腹阿里及几名助手协助,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几封涉及日常事务的信件,比较重要的是食物问题。大型食肉动物喜食的多筋肉不难买,而食草动物在冬天对食物的需求就较难满足了。某些动物对特定食物的需求量很大。比如,动物园每年要消耗数十吨鱼。每只帝企鹅每天要吃十二条鲱鱼,有时甚至一餐就能吃二十四条。新鲜优质的鸡蛋、面包、牛奶、水果的消耗量也是天文数字。动物园的食品加工部门每天都开足马力运转,乔治派了一名助理操持日常工作,但对新的或超大宗的合同还是会亲自审阅。

还有想把宠物送走的人写来的信,不过这些宠物倒不如说“曾经是宠物”。饲主认为伯明顿动物园是“抛弃”宠物的理想场所。最为常见的是小熊,还是可爱小毛球时被人买回家,但随着体型增长,最终长成一个令人尴尬的庞然大物。有人会从国外偷偷携带猴子回国,到后来猴子把其心爱之物撕成碎片或咬出大洞时,就觉得猴子还是在动物园比较好了。其他的,是些询问动物相关问题的信件:“朋友送了女儿一对比利时兔,您觉得怎样喂养它们最好?”对于这类信件,乔治都是蜻蜓点水、快速处理。

看完了信件,接下来还有各种会面。饲养员们来汇报园内的各种问题,大多是响应某种号召,但偶尔也会提到他们自己的建议—只要他们觉得自己的事足够重要,可以拿到园长面前来说道说道。他们会讨论生病动物的情况,如何处理动物烦躁的情绪,或是其他人提到的某些观点。还需考虑需要进行改造或是加固的建筑。园丁定好了明年的种植计划,并向领导提起一个棘手的问题:砂砾路要不要换成柏油路。乔治一般会在例行检查的时候把需要特别关注的问题列出来,因为自己的时间并不宽裕。

“都完了吗?”他终于说。

“约翰·科克伦还等着见您呢。”赫普沃思女士说,似乎是在责备他不该忘记这次会面。

乔治其实没有忘记,只不过这是他最不想处理的事情之一,为了熬过这艰难的十分钟,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请他进来。”话音刚落,门口走进来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50岁出头,脸色蜡黄,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科克伦是动物园的守夜人,已经在这里做了六年。他很普通,不喝酒,做事谨慎,要不是因为最近发生的那件事,乔治一直都觉得他很可靠。通常,科克伦都默默地做好分内之事,很少出现在乔治面前,今天却不同。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堪称模范员工的人居然也会玩忽职守。

一星期前,瑟里奇去伦敦办事,不巧错过了常坐的那趟火车。以往他晚上11点就能到伯明顿火车站,这次却凌晨3点才到。没想到,虽然时间晚了,下车的乘客却比平常还多,而出租车更是少得可怜。没办法,他只得与另外一位比他近的客人共乘一辆车。离动物园差不多800米的地方,他就下了车,想步行回去。

他刚转过街角,迎面撞见了一个人,那人赶忙想用手遮住脸,但为时已晚,乔治认出了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科克伦?”乔治问,“你请假了吗?”

科克伦大吃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他承认自己没请假也没找人代班就溜出来了。乔治当即命令他停职,并让他第二天早上来办公室做出解释。

第二天,科克伦给出的解释很坦率,乔治相信了。他说妻子生病,每隔四小时就需要吃一次药,不分昼夜。她自己没法去买药,而自己只有白天能照顾她。晚上因请不起护士,就付给邻居几先令,拜托她在自己值班时帮忙照顾妻子。前一晚那位邻居突然被家人打电话叫走了,他听说后立刻想再找个人帮忙,但并没有找到。他承认,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在九小时的值班中间偷偷溜回了家。但给她喂药后又马上赶了回来,而且他家离动物园不远,预计往返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小时。

乔治很不高兴,越想越觉得事态严重。作为园长,不能仅考虑某个员工的家庭状况,而应该为其他所有员工负责。如果发生火患,结果可能是灾难性的。严重的经济损失不消说了,危险的动物还可能会逃出动物园,造成普通民众的伤亡。乔治告诉科克伦,会咨询主席的意见,但主席基本不可能同意保住他的工作,因此劝他早做打算。

乔治很努力地想找到给科克伦太太看病的医生来证实他说的事情,没想到那人就是他的朋友马尔医生,就住在动物园附近,医生证实科克伦说的是实话。

“很遗憾他会因此丢了工作。”医生说,“尽管我跟他不太处得来—他没礼貌,你知道的—但他的家人很体面。科克伦太太是个贤惠的女人,他的儿子和女儿也都不错。女儿在本那比家工作,你肯定不止一次见过她,儿子也有份好工作,在汽修厂上班。”

本那比父女也住在动物园附近,他们一家是瑟里奇家的朋友。瑟里奇见过他家的女仆,再回想起擅离职守的守夜人,不禁感叹女儿与父亲长得很像。他觉得可以让科克伦停职一周后复职,但与科洛内尔·柯克曼主席讨论后,乔治发觉柯克曼态度十分坚决:一个应该坚守重要岗位的人擅离职守,不该让他再有留在动物园的机会。如果他妻子需要的药那么重要,科克伦显然应该与上级沟通,妥善安排工作才是。

“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柯克曼说,“如果他请假肯定会得到允许。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瑟里奇,你居然还想留下他。委员会不会姑息擅离职守的员工。”自从被撞见后,科克伦就一直处于停职状态,今天乔治叫他来是为了当面向他宣布这个决定。

这次见面比乔治设想的情况更糟。科克伦简直无法接受这个决定,他苦苦哀求,但乔治也爱莫能助。

“抱歉,科克伦。”乔治说,“你仔细想想,就会知道我别无选择。我们会付你一些钱,去找哈利先生领吧。另外我想说,如果需要写推荐信,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找人接替科克伦工作一事本该立刻处理,但乔治决定暂缓此事,因为他的总助理伦肖正等着陪他去做日常检查。

动物园正在进行装修翻新,要将过时的规划改造成现代布局,给动物提供更大的活动空间,尽力还原它们在自然界的生活环境。因此,目前很多动物展区都混在一起,只用小型铁围栏隔开。新开辟的8公顷毗邻土地也成为了原有面积仅1.6公顷的动物园的组成部分,只要财务状况允许,动物不久就会迁入新建成的场馆。乔治非常热衷于这些工作,他的热情也感染了动物园的职员们。

虽然正在改建,不过主干道依然是游客瞩目的中心。其右侧的五间建筑是大象馆以及大型猫科动物馆舍—美洲狮、美洲虎、猎豹、老虎、狮子都生活在那里。这些建筑后面是一片绿地,有三个池塘,分别是北极熊、企鹅和海豹的家。池塘另一边又有七间建筑环绕,分别住着蛇、小型印度动物、小猴、大猴、双峰骆驼、单峰驼和犀牛。整个园区的布置如同字母D,生活着大象等动物的五间建筑分布在垂直的那条线上,三个池塘位于中心,其余建筑沿着圆弧的形状分布。而沿圆弧分布的建筑中,蛇馆位于D字母圆弧开始的顶点,也是离瑟里奇办公室最近的一个馆。在大猴馆和小猴馆中间,位于D圆弧中心的位置,有一个小便门可以通向动物园外面的路,这个门一般不对公众开放,基本是上锁的。

瑟里奇一般习惯从蛇馆开始每天的日常检查,然后沿着弧线走上一圈,最后再走直线完成整个流程。蛇馆里蛇的种类非常丰富,可以说是动物园最好的一个馆。馆内有两条巨蟒,长度接近7.6米,一餐能吃掉一头小绵羊。此外还有英国蝰蛇、来自南非的致命吹气蝰、褐蛇、黑蛇、青蛇、金蛇、鞭蛇、眼镜蛇及响尾蛇等。两条南非环斑眼镜蛇是非常可怕的爬行动物,能在三米开外喷射出毒液,准确击中猎物的眼睛,它们的捕食对象大多是无害而可爱的小动物。瑟里奇觉得它们状态都不错。不知是因为伯明顿的水土适合它们生长,还是得到了饲养员内斯比特的精心照顾,乔治内心觉得,伯明顿动物园的蛇馆要比世界上任何动物园的蛇馆都好。

正因如此,本那比才定居在了这一区。那个被解雇的守夜人的女儿,就是在这家帮佣。本那比先生是利兹大学的病理学教授,最近刚刚退休。他的后半辈子都在钻研如何用蛇的毒液治疗人体疾病。多年来他一直盼着早点退休,好把精力都投入自己的著述中去,因为研究成果的发表可以让他得到更多关注。他知道伯明顿动物园的蛇馆在业界久负盛名,为了继续研究毒液相关课题,他向乔治请求用特殊仪器在蛇馆的蛇身上做实验,乔治在获得委员会批准后,同意了他的要求。于是这位老人买下了附近的一幢房子,建起了实验室。有了女儿帮他料理家务,本那比便专心投入工作中。他不但拿到了蛇馆和部分笼子的钥匙,甚至还可以自由出入小便门,不必沿着主干道走上一圈。

瑟里奇和伦肖继续检视小型印度动物,然后又继续前往猴馆,这边的情况就比不上蛇馆了。最近很多猴子得了疑似流感的疾病,一只狨猴和一只狐猴已经病死,其他有那么一两只也状况堪忧。两人都非常担心猴群的病症会蔓延。

“如果这周末情况还没有好转,我就给希伯特打电话。”瑟里奇说的这位希伯特,是伦敦动物园的首席兽医,瑟里奇想打电话向他咨询猴群生病的问题,两人最近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不是说你管得不好,而是我觉得也应该听听他们的意见。”

“非常欢迎。”伦肖赞同道。

两人继续巡视,一路都在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毕竟这是个很大的园区,而且规模还在不断增加。巡视完毕,瑟里奇回到办公室,还有一个小时才吃午饭,于是他决定先开始做月报,下次委员会汇报时好用。

他已经好几年不在家吃午餐了,而是去市中心的俱乐部。表面上这是去谈工作—与城里的其他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保持联系,以便了解些最新的消息;实际上,他去那里的目的却并非如此。与妻子的相处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束缚,只要能避开她怎么都行。他觉得妻子应该也喜欢这样,除了这个相同的原因外,这样也能让她更自由,少点麻烦。

当下他离开办公室,走向几百米开外的俱乐部。平常他总是跟莫宁顿同行,此人是艺术家,也住在动物园附近,基本是在家工作,所以很珍惜每天这点难得的外出社交时间。但今天莫宁顿好像还没出来,乔治便自己去了。

乔治边走边想着自己目前的情况。缺钱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可以果断采取一些措施亡羊补牢,比如说不再参与赌博,但除非万不得已,他都不想放弃这个嗜好。倒不是为了追求赌博带来的刺激,尽管他也很享受这种刺激的感觉,但实际上是更喜欢这种呼朋唤友的感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现在欠了一大笔钱,如果不继续玩的话,就不得不赶紧去借钱还债。而如果继续玩牌,说不定哪天运气上来,之前的债务就能够一笔勾销。这种事发生过三次了,每次他都赢回不少钱。没有理由说这种运气不会再有。运气好的话,等他还清债,就不再赌了。

还有他婶婶的遗产。他不知道婶婶手上究竟有多少钱,但肯定有好几千英镑,估计最少也是七八千英镑。等她去世,绝大多数钱就会转到他的名下—至少婶婶是这么说的。他能拿到多少呢?办完葬礼等身后事,打发用人们再花点,剩下的钱应该都归他,至少也有5000英镑。5000英镑!有了这笔钱,干什么不行?不仅能还清他欠下的赌债,还能给克拉丽莎买辆新车,再买点她想要的其他东西。他们可以去好好度个假;她一直很希望去加利福尼亚拜访几位好朋友;而且出于工作上的需要,他一直想去趟南非做考察。只要有钱,他生活中鸡毛蒜皮的烦心事都能消解。老太太一闭眼,他梦想的这些就将成为现实!昨晚她看起来似乎病得很重,脸色苍白,乔治从没见过她那么虚弱的样子。他又一次提醒自己,他并不想伤害她,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假装看不见也是很愚蠢的。只有她死了,自己才能重新立足。

乔治走进俱乐部,一眼就看了马尔医生。他大概50岁上下,又高又瘦,看上去很精干,一脸和蔼的笑容,所以就算换上严肃的表情,身上还是散发着友善的气息。乔治从很多人尤其是他的病人那里听到的评价都是:马尔是个正直的好人。

乔治喜欢拿马尔先生的生活与自己相比,两人在很多方面都有着天壤之别。马尔家庭幸福:玛格丽特·马尔是个很贤惠的女人。马尔医生诊所规模很大,似乎挣了很多钱,当然乔治也承认这是他努力工作换来的。他还在政府身兼数职,包括担任本区警医。马尔医生并不喜欢在俱乐部吃午餐,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喜欢的地方大概就是自己家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乔治上前打了个招呼。

“可不是嘛,”医生答道,“我要跟奥姆斯比–莱恩共进午餐,他从伦敦来伯明翰向我请教点事情。你最近有什么好消息?解雇可怜的老科克伦了吗?”

他们简单聊了几句这件事,乔治一直在想怎么能谈起他婶婶这个话题,因为马尔医生是婶婶的家庭医生。他得谨慎措辞才行,可不能让马尔医生觉得他在打婶婶钱的主意。

“昨晚库珀讲他们在西奈考古成果的时候,没见到你。”他接着说,“他讲的东西很有意思,照片也拍得很好。“

“我本来很想去的,”乔治回答说,“但可惜去不了,我婶婶来家里吃饭了,就是潘特兰小姐,你认识她的。”

“哦,没错,我前几天还去看她了。”

乔治马上趁热打铁:“我希望只是去看看她吧?她昨晚看起来有些疲倦,倒看不出什么病症。”

医生耸了耸肩,说:“老人家嘛,你懂的。”他停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然后就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乔治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知道马尔是个乐观的人,但他刚刚的话和表情似乎明确了一件事。医生也觉得露西·潘特兰的健康状况正在变差。乔治很想再问出更多准确的信息,但在他斟字酌句的当儿,话题已经变了。马尔打断了他的话,“奥姆斯比–莱恩来了,不好意思了,老兄,我得去他那边了。”

午饭时间,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在吸烟室与人聊了一会儿,乔治便走回了办公室。这个时间他偶尔会去城里转一圈,两周去打一次高尔夫,但今天他没有跟别人约好,于是便与莫宁顿结伴回去了。

下午的事情不少,他一直很忙:准备各种报告、数据、预算,还要读杂志上的技术文章。此外,他还要为动物学会写一篇文章,讨论环境对家养动物的影响,就把自己已经想好的要点整理整理。

尽管如此,他脑海里却始终浮现着马尔的话和他的动作。对乐观者来说,也许这并不意味着什么,而马尔更是不可能夸大病人的情况。而乔治也不傻,作为兽医,他也了解人类的各种小病症,所以他可以肯定地说,老太太的情况已经不妙了……

而这就意味着:5000英镑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