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孤立到介入

美国孤立主义的主旨是：愿意与欧洲贸易，但不介入其事务，也不对其负有责任。大萧条使美国国民的关注集中在国内经济，对外更趋保守。然而，全球经济危机以及欧亚两洲极权的兴起，使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本不稳定的世界局势再度陷入危机，美国是继续奉行孤立主义、专注于自己的事务呢，还是投入国际社会、与各国联手应对世界危机？罗斯福面临着国内经济问题之外的重大抉择。

孤立主义势力 1928年，柯立芝政府的国务卿凯洛格和法国外交部长白里安推出《凯洛格—白里安公约》，宣布战争为非法，其后共有62个国家在公约上签字，包括德国、意大利和日本。凯洛格因此荣获1929年的诺贝尔和平奖，但公约带给普通美国人的只是一种虚假的安全感。大萧条初期，胡佛的政策主要以国家经济需求为基础，注重国内经济，在对外政策上奉行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一贯的孤立主义，对拉美国家也从老罗斯福的干预转为睦邻政策。

面对欧洲法西斯的发展，美国人尽管忧虑，但犹如隔岸观火，并不足以打消他们的厌战情绪。当他们反思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们仍然对战争感到幻灭，感到美国参战毫无必要。1934年的一本畅销书《死亡商人》揭露了美国军火制造商是如何为了牟取暴利，将美国政府拖入战争的。1935年的另一本畅销书沃尔特·米里斯的《通往战争之路：美国1914—1917》提出，美国是为了维护与协约国之间的贸易才被卷入战争的。1934—1936年，参议院就军火工业进行了一次调查，负责人是北达科他州的杰拉尔德·奈。调查委员会得出的结论是：银行家和军火商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才将美国拖入战争；威尔逊知情不报，也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奈的报告并不完全客观，却大大加强了美国人的孤立主义信念。大多数美国人坚持认为，和平与保持中立是一致的，他们不想让1917年的“错误”重演，不想再次冒战争之险。

著名儿童绘本作家苏斯博士的战争漫画
画中的女子穿着“美国第一”的毛衫在给孩子朗读“阿道夫狼”的绘本：“狼在嘴里嚼着孩子们，然后把他们的骨头吐出来……但那些是外国的孩子们，此事真的并不重要。”不难看出这是对明哲保身的孤立主义的辛辣嘲讽。

有组织的孤立主义运动决心防止美国再度陷入欧洲战事。1935年，国会否决了罗斯福提出的关于美国加入国际法庭的建议，从此连续3年通过中立法。1935年8月31日的第一个中立法要求禁止向交战双方销售军火，美国人欲乘坐交战国船只将后果自负。1936年2月底第一个中立法到期，国会遂通过第二个中立法，将第一个中立法的有效期延长到1937年5 月1 日，并规定禁止向交战国借贷。1937年4月29日，国会通过第三个中立法，在禁运军火、禁止借贷、禁止美国人乘坐交战国船只的基础上，又规定中立法适用于发生内战的国家，总统有权判定战争状态是否存在，有权禁止武器输往交战国，有权禁止货物输往交战国。

美国人自以为吸取了历史的教训，这样做就可以把美国和欧洲分开，然而这种不分侵略和被侵略的做法正中法西斯主义分子的下怀。当德国飞机大炮在西班牙境内肆意轰炸时，美国拒绝给西班牙人民哪怕是一桶弹药，这样的中立只会让侵略者有恃无恐。

欧洲战火又起 1933年，希特勒作为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领袖上台，年底德国退出国联。1936年3月，德国公然违反《凡尔赛条约》，进军非军事区莱茵河区，并在这一带重新部署兵力。为了平衡局势，美国和苏联正式建交。1935年10月，墨索里尼的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此后事态急速发展，法西斯统治下的德意日组成轴心国，在东西方同时挑起战争，妄图用武力征服世界。1936年夏，西班牙内战爆发，以佛朗哥为首的法西斯分子在德国和意大利的支持下，推翻了民主政府。1937年夏，日本大举进攻中国华北，并迅速占领中国东部沿海地区。法西斯势力越来越猛。

面对此等局势，罗斯福在芝加哥发表著名的“隔离演说”，严厉警告日本侵略中国给世界和平带来威胁。他声称世界上10%的人口正在威胁90%人口的和平、自由与安全，对侵略者实行“隔离”是必要的。但是美国的反战情绪仍十分强烈，对欧洲难民，甚至对被纳粹迫害的犹太人，都无动于衷。过了几个月，1937年12 月12 日，日本轰炸机炸沉了在长江上行使的美国“帕奈”号炮艇，孤立主义者接受日本所谓的轰炸纯属意外之说，迫使政府接受道歉。

到了1938年，纳粹德国正式发动侵略。3月，德国吞并奥地利，宣布德奥结成联盟；9月，要求捷克斯洛伐克割让苏台德地区。英法不敢接受希特勒的挑战，以为牺牲小国便可遏制其侵略野心。9月29日，德、法、英三国在慕尼黑召开会议，会上，英法同意德国吞并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地区，这是西方民主国家和英国首相张伯伦本人历史上耻辱的一页。事实证明，言而无信的希特勒是不会受“保证不再扩张”的条约限制的。《慕尼黑协定》成为后来所谓“绥靖政策”的中心内容。

1939年3月，德国公然违抗《慕尼黑协定》，入侵捷克斯洛伐克。8月23日，苏德签订互不侵犯条约。9月1日，德国进攻波兰。英法作为波兰的盟国，对德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从中立到干预 从20年代起，罗斯福就反对孤立主义的潮流，但作为总统，他的外交政策受制于主张孤立主义的国会。罗斯福对希特勒一贯反感，早就看透了这个纳粹独裁者的野心与威胁，虽然表示要继续努力使美国保持中立，但他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欧洲战争开始后不久，罗斯福宣布：“这个国家将保持中立立场，但我不能保证所有美国人在内心都保持中立态度。”面对国会孤立派的反对，他小心翼翼地避开矛盾，在法律的范围内逐步作出有利于制止法西斯的决定。

1938年年初，罗斯福要求增加国防经费，扩建现役军队，通过了美国和平时期的第一个征兵法。1939年9月，罗斯福提请国会修改中立法。10月与11月，中立法修正案在国会两院通过，将强制性武器禁运法改为以现购自运方式进行武器交易，即购买者支付现金并且自行负责将武器运走，这样就为英法从美国获得军用物资开了绿灯，因为英国仍然控制着海上通道。罗斯福公开表示要使美国成为“民主国家的军火库”。

文献摘录

我们支援大不列颠的决心是毫无保留的。任何独裁者或独裁组织，都不能以他们将如何解释这种决心的威胁来削弱这一决心……

我确信，轴心国不会赢得这场战争。我以最新的和最确切的情报作为这一信念的基础。

我们没有理由失败。我们有充分理由希望——希望和平，是的，希望捍卫我们的文明，希望在未来建设一个更好的文明。我深信，如今美国人民已决心倾注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增加所有防御设施的生产，迎接对我们民主信仰的威胁。

作为美国总统，我呼吁全国努力。我以我们热爱和尊敬的这个国家的名义、以我们感到荣幸和骄傲地为之服务的名义呼吁。我呼唤我们的人民，深信我们的共同事业将会取得伟大成功。（富兰克林·罗斯福，1940）

1940年4 月，德军进攻丹麦、挪威，英法束手无策，张伯伦辞去首相职务，温斯顿·丘吉尔临危受命。从5月10日开始，德军以闪电战迅速入侵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和法国，300万法军防守的马其诺防线形同虚设。5月底至6月初，近35万英国远征军、法国和比利时军人从敦刻尔克侥幸撤回英国。6月22日，法国投降。希特勒几乎控制了整个西欧。

面对这一系列灾难，罗斯福迅速作出了回应。针对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等科学家发出的德国正在研制原子弹的警告，1939年秋天，罗斯福拨出联邦资金实施高度机密的原子弹研究计划，即著名的“曼哈顿计划”。随后，他要求追加10多亿美元军费，年产军用飞机5万架。这时，他已和丘吉尔建立了密切的私人联系，随时准备援助孤军奋战的英国。由于罗斯福当时正在进行第三次总统竞选，必须避免非中立行动，所以很难有大作为。当德国空军轰炸英国后，他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将50艘驱逐舰转让给英国，美国得到英国在加勒比海的6个海军基地。年底英国再度告急，已无能力现购自运。罗斯福告诉美国公众，邻居家失火需要灭火水龙，我们应该借给他而不是卖给他，美国应该给予英国“除战争外的一切援助”。这时，更多的美国人已经认清了希特勒的真面目，国会很快通过《租借法案》，取代原有的现购自运，授权总统可以向他认为对美国防务意义重大的国家以出售、出租等方式提供军事物资，武器禁运的法律障碍终于解除。

文献摘录

最近，费米和西拉德两位教授曾把他们的一些研究报告，以手稿的形式送给我。这些报告使我深信：不久的将来，铀将成为一种新的并且是极为重要的能源。从目前出现的情况来看，政府应该在这方面有所警觉，并且在必要时采取迅速行动。因此，我认为我有责任提醒您注意下列事实以及建议。

在过去的4个月，由于法国的约里奥·居里和美国的费米及西拉德的努力，使得在大量的铀中能够引起一种链式核反应，大有实现的希望。在这种反应中，能产生极大的能量，同时也会产生大量新的像镭一样的放射性元素。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不久的将来就能完成这种反应。

这种新现象将会导致制造一种威力巨大的新型炸弹——虽然还不怎么确定——但还是可以想象的。这样的一颗新型炸弹，可用船舶运送到一个港口，并予以引爆，其威力足以炸毁整个港口及其周围的某些地区。（爱因斯坦给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信，1939）

《租借法案》实施之后，美国海军开始在北太平洋巡逻，密切监视德国潜艇，并用无线电波向英国提供情报。1941年4月，美国军队占领格陵兰岛，5月，罗斯福宣布全国处于紧急状态。秋天，美德开始发生海上冲突，起因是德国潜水艇U-652号向美国驱逐舰“格雷尔”号发射了一枚鱼雷。罗斯福命令美国海军对德国在冰岛南部和西部的所有船只“见到就可即刻射击”。此时的美国尽管没有宣战，实际已经卷入战争。

英国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只是物资的匮乏，由它来单独对付暴虐的希特勒法西斯看来是希望渺茫。越来越多的美国人接受了罗斯福所说的“抱最好的希望，作最坏的准备”。可此时的希特勒犯了一个战略错误，也许是他对英国的屈服失去了信心，1941年6月，希特勒调军东向，大举进攻苏联，这给了英法以喘息的机会，两国决定和苏联一起反对希特勒。8月，罗斯福和丘吉尔会晤，发表《大西洋宪章》，声明两国反对侵略、反对领土扩张，支持民族自决等原则。

最终迫使美国下定决心、放弃孤立主义立场的是日本。1941年夏，日本入侵印度支那南部。作为惩罚，美国对日本实行石油、废铁、机床等其他物品禁运，并冻结了日本在美国的财产。日本面临两种选择：要么修复日美关系，要么继续我行我素。日本政府似乎愿意和解，但又不愿在中国问题上作让步。美日双方的谈判还在继续，但日本已迫不及待。11月下旬，美国情报机构截获日本密电，了解到日本将会发动进攻，但具体目标是哪里还不明确，大多数军官估计可能会是太平洋南部英国或荷兰的某个殖民地。

“亚利桑那”号战列舰
日本偷袭珍珠港：图为正在燃烧的“亚利桑那”号战列舰。8时10分，战列舰前部弹药库中弹爆炸，9分钟之后沉没，80%的船员阵亡。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攻击目标落在了夏威夷。1941年12月7日清晨7点55分，日本的183架轰炸机，从6艘日本航空母舰上起飞，穿破云雾，直扑美国在夏威夷的珍珠港海军基地。此时，美国军舰在港内停泊着，战机在跑道上整齐排列着，毫无戒备的美国驻军仓促应战。一小时后，第二轮168架日本轰炸机又一次扑过来，又是一番轰炸。短短两小时，美国损失惨重，太平洋舰队几近全部毁灭，飞机被炸近200架，死亡约2500 人，受伤人数1100名。幸好当时美国的航空母舰不在港内，躲过了这次劫难；又幸好港水不深，打沉的舰船得以打捞修复再用。这次偷袭，日本仅损失55名飞行员、29架飞机以及几艘袖珍潜艇。震惊之余，美国第二天对日宣战。12月11日，德意向美宣战，美国全面投入第二次世界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