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工业革命

内战之后，美国经济冲破体制和法制的阻力，大大加快了现代化的进程。战前，农业产值在工农业总产值中占63%，1900年工业产值终于超过农业产值，达到61%。内战后美国持续半个世纪保持4%的平均年经济增长率，到19世纪末，已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强国与世界制造业巨头，远超英国与德国。1860年，美国的工业总产值仅占世界工业总产值的6%，1900年已占到30%，制造业产值从1859年的18 亿美元增加到1899年的130 亿美元。1921年，美国的工业结构中重工业比重超过轻工业。

如此迅猛的发展，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首先，困扰美国政治达半个世纪之久的奴隶制问题终于彻底解决，南北纠纷消除，注意力得以集中到经济的发展。其次是战争中北方的工业受到刺激，为进一步发展打下基础。再次是战后共和党长期执政，在立法上向东北部工业资本倾斜，实行铁路补贴、高关税等政策。最后是从东欧和南欧来的新移民潮为工厂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廉价劳动力，同时又为市场提供了大量消费者。此外还有，科技发明不仅提高了工业生产力，而且创造了新工业。

铁路网 从内战后到19世纪末的40年间，是美国完成工业革命、迅猛发展资本主义的阶段。正是在这个既混乱又蓬勃的时代，美国奠定了经济实力。资本主义发展的龙头产业无疑是铁路，铁路本身就是工业。内战前美国铁路虽已发展，但真正在全国联成四通八达的网络并发挥巨大经济作用，还是战后之事，铁路是战后整整一代人全身心投入的事业。

1869年5月10日，联合太平洋铁路与中央太平洋铁路在犹他会合

1869年，美国第一条横亘大陆的铁路——联合太平洋铁路与中央太平洋铁路在犹他会合，后来横跨这条铁路又陆续修建了4条南北方向的铁路。到19世纪末，美国已经拥有全世界最大的铁路网，铁路长度比之前增加了9倍，总长达19.3万英里。

铁路由私人企业创办和经营，其规模之大在美国历史上是空前的。1900年，铁路建设投资13亿美元，而国民生产总值不过20亿美元。到19世纪末，铁路所发行的股票债券超过160亿美元，而国债才12亿美元。政府拨款借贷，支持铁路公司，更重要的是，政府还赠予铁路公司大量公有土地，在铁路线左右各延伸10—40英里，总面积是俄亥俄州的5倍。一半的面积可以由铁路公司随意出售，《宅地法》规定免费提供的160英亩土地在出售时价格可升到320美元，因此6/7的新农场都是从铁路公司或投机商那里购得土地。经过多年竞争，小公司逐渐被大公司兼并，最后7大集团操纵全美铁路线的2/3。这些集团由科尼利厄斯·范德比尔特、詹姆斯·希尔、科里斯·亨廷顿等铁路大亨掌控，其规模之庞大、管理之复杂、资金之雄厚，连联邦政府也自叹不如，对国家经济的影响更是举足轻重。

为了实行有效的管理，铁路公司率先开展了管理革命。公司聘请专业经理，将所有权和管理权分开，极大提高了效率。铁路技术得到不断革新，如统一轨道宽窄、钢轨代替铁轨、设定标准时区、发明空气制动器与卧铺车厢等，运行变得更为安全、准时和价廉。铁路公司还和国家电报公司西联公司合作，允许西联公司沿途拉线，这样既促进了各地区间的联系，又提高了铁路自身的效率与安全。铁路也进一步推动了移民的进程，给原先交通不便的大平原带去了无数新居民。总之，铁路把东西南北联成一个巨大的全国性市场，原料和产品可以畅通无阻地运往各地，不仅促进了生产和消费的发展，还改变了生产地点和生产方式。

然而，铁路公司的弊病也几乎同样惊人。为了在竞争中压倒对手，各公司在票价和回扣上大做文章，弄虚作假与腐败舞弊时常发生，引起顾客的强烈不满。个别州对之作出反应，对铁路公司进行监督整顿，可最高法院却视之为违宪，裁定州政府无权过问州际商务，此权非国会莫属。但即便州际贸易法在1887年制定后，铁路公司也经常阳奉阴违。由于狂热进行滥建与投机，铁路几度诱发全国性的经济危机，并终于在19世纪末陷入困境，最后不得不由以摩根为首的金融财团对之进行调整和改组。

钢铁、石油、电力 大规模的铁路建设带动了其他工业的发展，如钢铁业、煤炭业、木材业、采石业等，其中最重要的是钢铁业。美国的钢产量从1865年的1.9万吨上升到1900年的1000万吨。当然，没有巨大的铁矿石储藏量以及用于燃烧提炼所需的煤炭做后盾，不可能有如此大的钢铁产能。

钢铁工业最初在宾夕法尼亚西部和俄亥俄西部兴起，匹茨堡成为当时著名的钢铁工业中心。19世纪70年代，苏必利尔湖边缘地带和明尼苏达州的梅萨比地区也发现了蕴藏丰富的铁矿，这两个地区随后成为重要的矿产区。随着铁矿的发现，一个个新的炼钢基地在铁路和水路沿线矗立，其中最主要的有克利夫兰、底特律、芝加哥和伯明翰。

石油业的发展比钢铁更为惊人。1859年，埃德温·德雷克在宾夕法尼亚成功打出首口油井，宾夕法尼亚成为重要的产油区，之后油田开采陆续拓展到俄亥俄和西弗吉尼亚。内战期间美国每年的油产量只有200 万—300万桶，到1890年上升至5000万桶。到19世纪末，随着市场对原油需求的大幅增长，东部的石油储量日渐枯竭，到其他地方寻找新油矿迫在眉睫。1901年，得克萨斯发现斯平德托普油田，那是世界上石油蕴藏量最大的油田，美国石油垄断巨头“美孚石油公司”立马在那里建矿开采。不久，加利福尼亚也发现油田，新油田的出现逐渐打破“美孚石油公司”的垄断局面。

科技发明带动了新兴工业的发展，其中最主要的是电话、电力照明与能源。1876年，苏格兰移民亚历山大·格尔厄姆·贝尔发明电话，其技术很快就得到推广，到1900年美国已有80 万部电话，总量是整个欧洲的两倍。1885年创建的贝尔公司至今仍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美国电报电话公司。另一个伟大的发明家托马斯·爱迪生于1879年发明电灯泡。爱迪生未受过多少正规教育，主要靠自学成才，年轻时当过报务员，后来创建了自己的“发明工厂”，一边经商一边从事科技研究，总发明达1000多项，有留声机、电影放映机、蓄电池、油印机等，电灯是他最伟大的发明。1882年，爱迪生照明公司在纽约建立发电站，开始为85个客户提供照明电流，实现了他曾夸耀的点亮像纽约这样大城市的梦想。几乎一夜之间，爱迪生照明公司及其发电站轰动全世界，人类从此可以在黑夜中享受白昼。

美国当时的科技发明大都能直接应用于生产。美国是一个地广人稀的国家，劳动力从来就不富裕，内战后工业受到多方面刺激，科技作为生产力的意义越发显得重要。为了鼓励科技发明，美国宪法规定了发明者的权利，并于1790年通过了第一个专利权法，1802年政府专门成立专利权局。到19世纪70年代，美国每年取得的专利权发明就超过1.3万项，到八九十年代，已超过2.1万项。科技发明不仅促进了工农业的革命，而且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开创了现代社会的面貌。

企业集团 工业发展的规模和竞争很快超出了个人财力之所能，“公司”这样一种新的生产组织应运而生，取代了原先单一业主的模式。与单一业主相比，公司的生命可以不受个人生命的影响。公司的资产通过股票投放市场，由持股者共同占有，共担风险。公司只承担有限责任，持股人如欲退出，只需出售股票。公司的失败或倒闭不会影响到个人的其他私产。这是一种能够在短期内筹集大额资金、长期存在、责任却有限的生产组织方式。

美国政府当时奉行的是不干预、不管制的“自由放任”经济政策。企业之间的激烈竞争很快导致兼并，一是原料、生产、销售一条龙的纵向合并，二是企业间的横向合并。兼并的结果就是大企业的产生，个体小规模生产迅速演变为全国性大产业。这是一个大王、大亨辈出的时代，各行各业都出现了巨头，如铁路业出了范德比尔特和希尔，钢铁业出了安德鲁·卡内基，石油业出了约翰·洛克菲勒，金融业出现了约翰·摩根，还有数百个发展程度不同的大资本家。这些大亨善于经营，惯于利用各种合法或非法的手段去挤垮对手，实行兼并，并逐渐将本行业中相当可观的利润部分掌握在自己手中，控制价格、生产和销售，最终达到垄断行业、取消竞争的目的。此类经济行为对国家经济影响巨大，甚至达到了操纵国家经济命脉的地步。这些新经济体系中的天之骄子，人称“强盗男爵”，成了人格化了的资本。

随着企业纵向与横向合并的不断深入，新的经营方式也应运而生，主要有联营、托拉斯、控股公司。在联营中，同行业各公司为平衡竞争和瓜分市场，相互间进行协调磋商，最终达成某些协议，如日后发展成的“卡特尔”组织。这是资本主义垄断的一种初级组织形式，但此类尝试并不理想，只要同行业有几家公司不愿联营，整个联营就无法进行。“托拉斯”由洛克菲勒首创，是垄断组织的高级形式，其出现是因为地方法律对跨州企业的限制。当时洛克菲勒的美孚石油公司是俄亥俄州的一家公司。俄亥俄州法律禁止公司在其他州拥有工厂或持有其他州公司的股份。为了将美孚石油公司和其吞并的全国几十家公司合并为一体，洛克菲勒将各企业的股权托付给一个董事会，董事会对所有企业实施总体监管，包括生产、销售和财务等活动。原来的各企业成为股东，股东在生产、商业和法律上失去独立性，他们只按照股权的多少分得红利。洛克菲勒创建这样一个托拉斯之后，竞争几乎完全消失，价格稳定，利润剧增，到1892年，其身价已达8亿美元。第三种企业兼并形式是“控股公司”，它是在州法更改后允许一个公司能买断其他公司后出现的。有了这种形式，无须建立托拉斯，控股公司便可买断托拉斯的股份，直接又合法地拥有托拉斯内的所有企业。

19世纪末，由于大规模的企业合并与垄断，美国1%的企业控制了全国1/3以上的产品生产，经济实力集中在极少数人手里。这成为19世纪后期人们争论的话题。不容否认的是，这个时代的工业巨头的确推动了美国经济的大规模发展，在统一操作程序、削减成本、建设工业基础设施、刺激市场、创造就业机会、改善人民生活以及提升美国国力等方面功不可没，但同时也引发巨大争议。

贫富分化与劳资矛盾 这些规模比政府还大的垄断企业使广大民众深感不安。垄断集团的出现不仅减少了竞争，阻碍了企业技术的进步和新兴企业的发展，也影响了中小企业的生存，还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消费者的负担。工人、农民、消费者、小制造商、中产阶级，还有激进改革派，甚至保守银行家与金融家，都将垄断势力视为一种威胁，指责它们取消竞争，人为抬高物价，导致经济动荡。史学家小查尔斯·弗朗西斯·亚当斯曾在19世纪70年代指出：“绝大多数人都毫无理由地认为：任何工业合并都和垄断有着密切联系，而垄断又与敲诈勒索有着密切联系。”同时，人们也担心垄断对经济机遇和民主的威胁。当时美国钢铁公司握有的资本是联邦政府预算的3倍，财产的过分集中使人们有理由怀疑政府将落入大资本家的手中，少数人的个人利益直接危及公共利益，民主将堕落成一种新的专制形式。另一位史学家，小查尔斯·弗朗西斯·亚当斯的弟弟亨利·亚当斯，也在19世纪70年代写道：“大家都认为公司最终会成功地控制政府，这一天指日可待，这种想法相当普遍。”经过朝野长期努力，国会终于在1890年通过《谢尔曼反托拉斯法》，开始了反垄断的立法过程。

由于生产规模的扩大、效率的提高、成本的下降，物价也随之下降，人民生活普遍有所提高。但是在成百上千的新贵崛起之时，贫困也在恶化。美国立国后从未有人手握如此权势，也从未有过如此的贫富悬殊。1890年，美国最富的9%的人占有全国71%的财富。大亨范德比尔特家族生活奢侈，地产繁多，仅纽约第五大道就有7座豪宅。纽约富豪布拉德利·马丁夫人出席一场社交晚会就花费36.8万美元。相比之下，当时至少有100万美国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工业化的结果使曾经独立的劳动者变成受雇于人、照看机器的工具，他们从劳动中得到的满足减少，劳动的异化和非人化加剧。在资本家眼中，雇工的价值和机器相仿，工厂为了在竞争中胜出，尽量压低成本，迫使工人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长时间从事单调沉重的体力劳动。当时工人每天工作10—12小时，每周工作6天，每周平均工资还不到9美元，每年收入只有400—500美元，还不到公认的600美元最低生活标准线。工人既无劳动保护法，又无失业救济。

每当批评响起，总会有声音出来自我辩护——赞美竞争、肯定致富、承认现存秩序、捍卫现代资本主义理念。有声音宣扬，新兴工业给每个人提供了事业成功和发财致富的机遇，像卡耐基这样的百万富翁都是靠艰苦奋斗、坚定理想、勤俭节约发家的，其成功是“功有应得”，其财富是对“个人奋斗”的奖赏；相反，失败者则“过有应得”，其贫困是对懒惰者的惩罚。此观念与达尔文的进化论结合在一起，成为19世纪末流行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理论的基础。该理论认为，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一样，遵循的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如洛克菲勒所说：“大型企业的发展只不过是强者生存，这在商业领域并不是件坏事，是自然法则和上帝法则的必然结果。”社会达尔文主义还与亚当·斯密等古典经济学家所发现的“供需法则”相结合，提出经济体系类似一台构造精密的大型机器，靠的是自然规律和市场这只“无形的手”，自行运转、自我调节，其中供需决定一切相关的经济价值。

还有种声音，比冷酷的“强者生存”观念要温暖得多，那就是“财富福音”。卡内基在1900年写了本《财富福音》，宣扬财富是福音，财富来自社会关爱，最终用于回馈社会。卡内基提出富人“只不过是他贫穷同胞的托管人”，他们有责任运用自己的智慧和财产，帮助穷人，推动社会进步。在“财富福音”的影响下，许多富人从事社会慈善事业，捐助建设图书馆、学校、研究机构等。

文献摘录

富人的责任就是：首先，应该树立一个朴实、谦逊的生活榜样，避免炫耀或奢侈，有节制地向那些依靠他生活的人提供一些正当的必需品。除此之外，他应该认为，其余的所有剩余财产都给予他的信托基金；他只是一个托管者而已，而且受到自身责任的严格约束，一定要用自己的智慧和判断来管理这笔财富，以使其产生对社会最有利的结果——这样富人就只是他贫困同胞的代理人或受托人而已。他的卓越智慧和经验，他的管理才干都是为了穷人服务的，他来管理这笔财富要比穷人自己管理更好。（安德鲁·卡内基：《财富福音》，1900）

但图书馆、学校与研究机构无法直接提供餐桌上的面包。1877年发生铁路大罢工，那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全国性的劳资冲突。起因是东部铁路公司宣布削减10%的工人工资。于是，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工人率先罢工表示抗议，之后蔓延到其他铁路沿线，乃至整个西部，导致全国2/3的铁路关闭。罢工者捣毁铁路设施，在匹茨堡等大城市进行暴动示威。各州不得不出动治安部队，海斯总统还派联邦部队前往肇事地点试图平息动乱。罢工持续了几周才得以平息，超过100人死亡。此次罢工说明：一方面劳资矛盾已发展成为全国性大问题；另一方面，作为弱势群体的工人阶级要扭转局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工人反抗主要通过组建工人联合体或者工会，但由于机器生产所需手工技术减少，工人向资本家讨价还价的能力减弱，加之移民往往首先认同种族而非阶级，美国工会组织罢工的成功率比较低。内战后，工人先后成立了几个全国性的工会组织。首先是1866年成立的“全国劳工联盟”，主要保护技术工人，也吸收农民和女权主义者，但很快被1869年成立的“劳动骑士团”所取代。劳动骑士团最初具有宗教秘密性，但对所有“受苦者”开放，不分工种、种族、性别，只有银行家、律师、烈酒销售商和赌徒除外。1886年，骑士团成员已发展到70万。虽然原则上反对罢工，但骑士团还是发动了好几次罢工，争取8小时工作制，要求改善工作条件、男女同工同酬、废除童工等。和全国劳工联盟一样，骑士团也带有明显的乌托邦色彩，企图一劳永逸地结束雇工奴隶制，代之以工人自己组织的合作社。骑士团领袖特伦斯·鲍德利的名言是：“使每个人成为他自己的主人。”然而骑士团创办的少数合作社都以失败告终，到19世纪90年代，骑士团逐渐销声匿迹。

相比之下，1886年宣告成立的“美国劳工联合会”（简称“劳联”）则显得更为成熟。劳联是个松散的工会联盟，各工会保持很大的自治权，可以单独发动罢工。第一任主席塞缪尔·冈珀斯是英国移民，从1886年到1942年逝世一直担任劳联主席，是美国劳工界的代表人物。劳联只吸收技术工人，因为冈珀斯很清楚，非技术工人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与其全体工人都失败，不如让其中一部分先赢，或许还能为其余部分带来好处。劳联的工作目标包括8小时工作制、确定雇主责任、制定煤矿安全法规等，但劳联避免直接参与政治。1888年劳联有会员15万人，到1901年猛增到100万人以上。劳联组织过一系列重要的罢工，特别是在经济萧条、工资削减、工人失业的时期，如1892年的霍姆斯特德罢工。

19世纪八九十年代是美国劳工运动的高潮，最有名的罢工发生在1894年。在尤金·德布斯领导的美国铁路工会的发动下，5月11日，芝加哥的普尔曼式火车车辆厂4000多名工人开始罢工，抗议削减工资，随后芝加哥以西的铁路工人全都参加了这次罢工。铁路公司以阻碍国家邮件投递为由，说动克利夫兰总统派遣2000名士兵前去镇压。罢工失败后，德布斯因公然违抗联邦政府终止罢工的命令被捕入狱，其他领导者也都被判处徒刑。这次事件使德布斯成为美国工人运动中最杰出的人物，后来德布斯信奉社会主义。

工会运动遭受重创，尽管工会领袖的活动在立法上为工人赢得了一定的权利，如1868年与1892年建立了公共建设工程与政府公务员的8小时工作制，各州通过了保证劳动时间和安全标准的法律等，但所有这些法律都形同虚设。到19世纪末，大部分工人与40年前相比，失去的工作自主权与政治权利反而更多。

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工会力量薄弱。劳工组织仅代表一小部分产业工人，即便到1900年，也只有4%的工人参加了工会组织。“美国劳工联合会”排除非技术工人，组织内部的种族与民族差异也阻碍了工会内部的团结。其次，劳动人口的流动性大。工人随工作的变动不断搬迁，不少移民为了赚钱，仅是短暂停留，即便在一个工作地待了很长时间，实现“从布衣到富豪”的美国梦的机会也寥寥无几。最后，需要对抗的势力太强。工人面对的是巨富阶层，是势力强大的企业集团。这些集团不时得到地方政府甚至联邦政府的支持，帮助镇压罢工，“维持秩序”。这个时期的劳资矛盾，几乎所有的优势都集中在资方。

普尔曼式火车车辆厂工人罢工
1894年7月7日遭到残酷镇压。

人物小传

塞缪尔·冈珀斯

塞缪尔·冈珀斯（1850—1924）

塞缪尔·冈珀斯，美国最大工会“劳联”（AFL）的主席，美国工人运动的领袖。

1850年，冈珀斯生于伦敦，父亲是以做雪茄为生的犹太人。冈珀斯10岁时辍学跟父亲做学徒，父亲教会他的不仅是工艺，还有工会的道理。1863年他们全家移民纽约，继续从事雪茄业。1864年第一国际在伦敦成立时，14岁的冈珀斯已经加入美国雪茄工会，1872年他入籍为美国公民。

冈珀斯精力充沛，思想活跃，在夜校学习希伯来语和犹太教经典《塔木德》，还经常参加辩论，探讨时政。美国内战后经济飞速发展，工人运动蓬勃兴起，工会组织如雨后春笋纷纷成立。当时左派思想在美国很有市场，马克思主义、乌托邦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都在工人中广为流传。冈珀斯从未自称马克思信徒，也未加入过社会党，但他经常参加社会党的集会，聆听其演讲。1875年，冈珀斯成为国际雪茄工会属下一个工会的主席。1877年经济危机中，雪茄工会遭受冲击，冈珀斯利用他的地方工会重建雪茄工会，由此年纪轻轻便开始领导美国雪茄工会。

1881年，冈珀斯带领雪茄工会，联合其他工人组织，参与创建美国第一个行业工会和劳工联合会，1886年改组为“美国劳工联合会”，即大名鼎鼎的“劳联”。劳联是个松散的工会联合体，主要接受熟练工人，搞经济斗争，提高福利待遇。冈珀斯从一开始便出任劳联主席，此后年年当选，直至1924年去世，只有1895年这一次输给了劳联内的社会主义派。劳联在此后20年间发展良好，1904年拥有会员1700万，即非农业工人中的10%之多。在整个20世纪上半叶，劳联稳居美国工会之首。

劳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支持威尔逊总统参战，并配合政府保证生产，阻止罢工，同时争取提高工资，吸收会员，扩大工会。1917年威尔逊成立国防委员会，任命冈珀斯负责其中劳工部分。1919年冈珀斯参加巴黎和会，担任劳工问题的官方顾问。

作为一个靠手艺谋生的人，冈珀斯深知熟练技术工人在与资方谈判时的优势，因此主张走行业工会的道路。他在早期工会活动中结识了熟悉工运和马克思主义的德国移民，并受到英国行业工会和马克思关注经济基础的影响，将劳工阶级的实际利益放在首位。鉴于政府对劳工的敌视态度，冈珀斯认为劳工发动政治行动意义不大，主张阶级合作。劳联属于美国工运中的保守派，走的是经济福利的道路，奉行的是一条修修补补的工会主义——“冈珀斯主义”。由于劳联不涉及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社会主义左派称他们为“资产阶级在工人中的代办”。

历史表明，冈珀斯的路线代表了美国工人运动的主流——不另组工人政党、不寻求政治目标、不追求政治权力，而是在现有政坛上选择“朋友”来代表自己。他们的奋斗目标是提高眼前的劳工权利：低工时、高工资、劳动安全保障等，要的是分享美国经济发展的红利。为了维护劳联利益，排除竞争对手，冈珀斯支持反托拉斯法，支持政府反对“世界产联”这样的革命工会，反对无限制的欧洲移民，更是坚决支持1882年排华法，阻止任何亚洲移民。

随着非熟练工在生产过程中的作用日益增大，劳联排斥他们的做法逐渐出现问题，其内部开始发生种族、性别、族裔等群体分裂。1938年，约翰·刘易斯等带领部分成员另立“产业工会联合会”，简称“产联”。不过由于时代的变化，劳工谈判能力整体下降，工运淡化，1955年产联还是与劳联重新合并为“劳联—产联”。

1924年，冈珀斯在得克萨斯州去世，生前著有《欧洲和美洲的劳工》《美国劳工与战争》《劳工与雇主》等著作，逝世后一年出版自传《70年的生活与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