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家成长中的痛楚

像华盛顿一样，杰斐逊两期任满便退隐弗吉尼亚。第三位当选的总统是他的民主共和党同仁兼好友麦迪逊。就像麦迪逊在就职演说中所说，当时形势是“困难重重”。欧洲战事正忙，英法对抗，美国想保持中立的愿望很难受到交战国的尊重，美国和西欧贸易的商船遭到英法双方的劫夺，损失惨重。更有甚者，英国还实行强制海员服役，抓走已入美国籍的原英国海员，甚至土生土长的美国人。1807年年底，杰斐逊曾以禁运来应对，但引起国内普遍不满。反对者认为禁止外贸是违宪的，而且极大地损害了商业和农业的利益，国会不得不在1809年年初取消禁运令。

第二次对英战争 麦迪逊上任后仍然面临对付英国这一棘手问题。外交失败，以亨利·克莱和约翰·卡尔霍恩等为首的鹰派便要求对英宣战。1812年6月1日，麦迪逊要求国会向英国宣战。国会中以新英格兰为基地的联邦党人一致反对战争，南方和西部的共和党中主战派居多，其中不乏扩张情绪和领土要求，他们还认定英国在支持印第安人跟他们作对。尽管美国对战争全无准备，宣战却在两院以多数通过。这场“1812战争”也称第二次对英战争。

战争一开始，美方曾多次企图征服加拿大，但都以失败告终。而英国试图从加拿大侵犯美国的做法也同样受挫。在海战中，美国的“宪法”号和“美国”号在开始时都打过胜仗，但最终还是敌不过英国的海军，被赶出了海域。美国最大的挫败发生在1814年8 月24日。拿破仑在欧洲被打败，英军得以从中抽身，派遣1.4万名老兵，集中力量攻打美国。英军占领首都华盛顿后，放火烧毁了白宫、国会大厦和其他政府机构建筑。之后，英军试图攻占巴尔的摩，但遭到了美军坚固防线的阻拦。随后，英军舰队沿着帕塔普斯科河逆流而上，炮轰麦克亨利要塞，仅在9月13日、14日两天的25 个小时内，英军就发射了1800发炮弹。麦克亨利要塞中的士兵明智选择了逃走，结果死伤者只有25名。

1814年年底，英军向西南进军。60艘战舰和1.1万名士兵组成的舰队从东北的伯恩湖开往新奥尔良。安德鲁·杰克逊领导民兵部队，以坚强的意志和勇敢的精神击败英国舰队，美军士气大振。实际上，这场仗白打了，就在战役胜利前的两周，和平条约就已在比利时的根特签订，双方同意恢复战前边界状态。

这场战争中，印第安人是主要受害者，从此国家向西开发的障碍被清除了。美国的伤亡人数不多，经济损失也不大。战争时期切断了进口物资的供应，但坏事倒是变成了好事，物资的短缺促进了美国工业的发展，尤其是新英格兰地区的纺织业和宾州的制铁业的发展。战争改变了美国国内的政治力量，联邦党人反对战争，他们曾单独召开哈特福特会议，要求修改宪法，限制国会和总统在宣战和管制贸易方面的权力，结果却被视为自私的地方主义者，最终声名狼藉，再也没能在美国政治舞台上独树一帜。这次战争还大大增强了美国人的民族感情和爱国热情。英国炮击麦克亨利要塞，引发了一位美国青年律师——弗朗西斯·斯科特·基满腔热血的爱国激情，他当场挥笔赋诗，写下“保卫麦克亨利要塞”，后被谱上乐曲，成为美国国歌《星条旗永不落》。

詹姆斯·麦迪逊（1751—1836）
作为“宪法之父”，他是共和国早期领袖中最具智慧者之一，但也可能是最严肃、最没幽默感者之一。

战后，民主共和党开始更多地从全国而非地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他们称这一联邦主义的新观念为“美国体系”。在第一个国家银行于1811年夭折后，他们于1816年设立了第二个美国银行。同年，为了保护民族工业，他们将关税提高25%。为了促进各地的交流联系，他们还改善交通状况，动用公共资金修筑道路。民主共和党还就战争暴露出来的问题采取措施，扩大国防力量，包括维持一支1万人的常备军。

和睦时期 由于民主共和党人已经在许多方面采取了联邦主义的立场，联邦党实际上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逐渐在政坛上销声匿迹。1816年，另一位弗吉尼亚民主共和党人詹姆斯·门罗获得几乎南北方的一致拥护，当选总统，4年后又连选连任。

门罗曾两次担任弗吉尼亚州州长，一届参议员，一届内阁成员，还曾几次作为代表前往巴黎、马德里、伦敦参与谈判，一生经历了共和国发生的大多数重要事件。门罗为人谦恭真诚，在共和国成立以来最好的时候当了总统。1816年，世界走向和平，国家团结昌盛，这个时期在历史上被称为“感觉良好时期”或“和睦时期”。曾经的党派之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战后的爱国热情和民族团结。全国有了共同的目标，可以一致对外。

门罗选择的内阁成员体现他的这一愿望。他任命联邦派约翰·亚当斯的儿子约翰·昆西·亚当斯为国务卿，南卡罗来纳的约翰·卡尔霍恩为陆军部长，并在内阁各部门职位的任命中兼顾了南方、北方的不同地区以及联邦党、共和党的不同利益。昆西·亚当斯的国务卿之任似乎暗示着“弗吉尼亚王朝”的即将结束。昆西·亚当斯稳重冷峻，大部分时间是在外交工作中度过的，他是个坚定的国家主义者，上任后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动美国的领土扩张。此时美国采取了比较强硬的外交政策，先和英国确定了与加拿大的边境，又于1819年以500万美元的代价从西班牙手中获得佛罗里达，签订《横贯大陆条约》。

然而，这个“感觉良好时期”持续时间并不长，所谓的“和睦”也仅是相对于之前的动荡而言，危机很快打破了这一平静的表面。民主共和党作为国家政治中唯一有组织的政治派别，其决策不断遭到异议，先是1819年的恐慌，国家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接着受拿破仑战争的影响，美国农民面临土地价格的飞涨，这刺激了西部地产的繁荣，却导致了许多银行的破产。到1820年年末，不同政治派别重新出现，这次的分歧不是国家要不要扩张的问题，而是如何才能继续扩张。

门罗宣言 门罗政府不仅在国家发展中强调国家主义，在外交上也是如此。刚战胜拿破仑的欧洲列国跃跃欲试，想重新进入美洲。为了制止欧洲势力乘虚而入的野心，表明美国的立场，门罗于1823年发表宣言，史称《门罗宣言》。

《门罗宣言》的出台起源于两个事件。第一件事涉及沙皇俄国，从18世纪中叶开始，俄国人一直对北美西北部沿岸地区的渔业和皮毛贸易感兴趣。1821年，沙皇宣称俄国领土最北端为北纬51°线，禁止外国船只进入北纬51°以北的沿海海域，此宣布引起一片哗然。第二件事涉及欧洲多国与拉丁美洲。从1817年至1822年间，南美许多地区从西班牙获得了独立，但奥地利、普鲁士、法国和俄国想要替西班牙拿回这些地区，他们商量着派一支法国大军，开赴南美。

针对俄国的威胁，门罗和国务卿亚当斯直接发出警告：“美洲大陆将不再是欧洲任何新殖民势力的殖民国。”1824年，俄国和美国签订协约，俄国放弃现在阿拉斯加南端地区，并取消对外国船只的限制。相比之下，拉丁美洲的问题则要复杂得多。英国不想法国与西班牙在南美重新得势，因此想巴结、联合美国，共同发表声明，反对法国干涉南美事务。对此提议，美国反应不一。当时年事已高的杰斐逊写信给门罗，表示与英国合作对美国有利，有了英国的支持，欧洲列强会对美国有所忌惮。但主管外交的亚当斯则不这样看。他认为英国的这一提议只考虑到自己的利益，没有考虑到美国的利益；如果美国同意此提议，一是将像“拖在英国战舰背后的一艘小船”，成为英国附属；二是等于给自己断了后路，放弃了自己以后在古巴以及南美的机会。事后证明，亚当斯的想法对于国家而言是非常具有前瞻性的，门罗采取了他的提议。

詹姆斯·门罗（1758—1831）
“弗吉尼亚王朝”的最后一位总统。传记作家哈里·安蒙认为门罗谦恭有礼、善良宽厚，与人坦诚相待，与之相处者感到轻松自在。

在1823年12月的年度国情咨文中，门罗声明了美国的国策以及美国在美洲事务中的立场。门罗宣布：“美洲大陆已经取得了自由和独立，这种自由独立的状态将会维持下去。从今以后，欧洲列强都不得将它视作未来的殖民地。”他还表示：美国对欧洲的争斗不感兴趣，也不会干涉任何欧洲国家在美洲已经建立的殖民地。但是西半球是西半球人的，欧洲人不能再在此建立新的殖民地，对西半球的任何侵犯将被视为对美国“和平与安全”的威胁。

门罗的声明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少反响，但之后（约30年后）成为著名的“门罗主义”，而且具有重要意义。首先，它是19世纪20年代日益强大的国家主义精神的体现，从此以后，美国逐渐成为美洲的领导者，从独立之初的小国成为美洲地区乃至全球的强国。其次，它奠定了美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所奉行的孤立主义外交的基本思想。以后的许多美国总统在制定外交政策时，都曾援引其中条文作为制定外交政策的依据。如果说美国独立是一出正剧的话，那么“门罗主义”毫无疑问给这部剧作完美地拉上了帷幕。自1776年的《独立宣言》拉开独立的序幕，美国一直小心翼翼地轮番上演着战争与调停的情节：八年战争、和平条约、《中立国宣言》、《杰伊条约》、购买路易斯安那、1812年战争、《横贯大陆条约》，一幕幕都是惊心动魄。如今，如同一个被迫挣脱母亲怀抱的孩子，在经历了耻辱、困惑、愤怒、呐喊和艰苦的争斗之后，美国终于站起来了，开始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