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联邦党与民主共和党

1789年4月30日，华盛顿宣誓就职，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总统。这位民族英雄以选举人团全票通过而当选。华盛顿未必是美国革命领袖中最能干或最有思想的，但他的人格力量使他获得了全体国民的一致信任和尊敬。

华盛顿主张建立统一而强大的国家，他任总统后组建了实力雄厚的美国第一届政府内阁，其中亚当斯为副总统、杰斐逊任国务卿、汉密尔顿为财政部长、约翰·杰伊任外交部长、革命老友亨利·诺克斯任陆军部长、埃德蒙·伦道夫任司法部长。他本人则牢牢把握行政权和外交权，致力于培养总统职位的威信、协调联邦政府的职能、维护国家团结、发展经济，并努力提高新国家的国际地位。

文献摘录

国家召唤我担负的责任如此重大和艰巨，足以使国内最有才智和经验的人度德量力，而我天资愚钝，又无民政管理的实践，理应备觉自己能力之不足，因而必然感到难以肩此重任。怀着这种矛盾心情，我唯一敢断言的是，通过正确估计可能产生影响的各种情况来恪尽职守，是我忠贞不渝的努力目标。我唯一敢祈望的是，如果我在执行这项任务时因陶醉于往事，或因由衷感激公民们对我的高度信赖，而受到过多影响，以致在处理从未经历过的大事时，忽视了自己的无能和消极，我的错误将会由于使我误入歧途的各种动机而减轻，而大家在评判错误的后果时，也会适当包涵产生这些动机的偏见。（乔治·华盛顿：“就职演说”，1789）

汉密尔顿的经济宏图 新成立的共和国面临的最迫切问题是经济。汉密尔顿决心依靠联邦政府的力量重建经济秩序，大刀阔斧地促进经济发展。他提出必须建立国家信誉、鼓励投资生产，并提供坚挺的国家货币。具体措施包括：第一，连本带利偿还一切债务，包括在战争时期向国内发行的政府债券和私人债务以及向法国、西班牙等同盟国所借的外债，总计达5400万美元，此外还有各州发行的2100万美元债券。这些债务都是为独立战争所欠，偿还债务在汉密尔顿看来可以提高美国政府在国内外的信誉和威望。第二，通过征税筹集并偿还债务基金。汉密尔顿提出两种新型税收，一种针对酿酒业，税务主要落在边远地区，特别是宾夕法尼亚、弗吉尼亚和北卡罗来纳那些用玉米和大麦酿制威士忌酒的自耕农。另一种是进口关税，它不仅可以增加收入，还可以促进美国的制造业，保护民族工业。在1791年的《关于制造业的报告》中，汉密尔顿规划了刺激美国民族工业的宏伟蓝图。第三，集资1000万美元，建立国家银行，其中国家投资20%，私人投资80%。银行由联邦政府授权成立，由董事会管理，政府任命1/5的董事；银行的主要职能是发行货币、协助税收、投资生产；建立的目的是让金融能在全国范围内运作起来，而且能在规模甚小、势单力薄的全国银行系统中起稳定中心的作用。

华盛顿宣誓就职

汉密尔顿的提议激起了不同程度的反对。某些州，如弗吉尼亚，已经偿清债务；另外，大量战时政府债券已转入投机者手中，他们以远低于券面价值的价格向购券人买进。如此不作区分地统一偿还债务显而易见不公平。汉密尔顿则坚持以大局为重，认定偿还国债是维护国家威信的必需，区分是原持有者还是后来购买者意义不大；他答应反对者麦迪逊，给已经偿清债务的州部分补贴，还支持将首都建在南方作为补偿。

1790年，国会通过《筹集偿债基金法》，但征酒税法令却遭到了西部农民的普遍反对。对自耕农来说，一加仑威士忌卖25美分，却要付7美分的税，这实在是太高了，由此引发了1794年宾夕法尼亚的“威士忌暴动”。宾夕法尼亚州长害怕丢失选票，拒绝干预。在汉密尔顿的要求下，华盛顿亲自率领1.3万兵力前往宾夕法尼亚，结果发现，无须动用一兵一卒，暴动人群就已四散逃窜。至于建立国家银行，麦迪逊、杰斐逊、伦道夫等都表示反对，因为《合众国宪法》没有这一规定，但华盛顿支持汉密尔顿，于是法案得到签署。1791年，合众国银行开始运行，有效期为20年。在汉密尔顿的所有提议中，只有保护性关税这项遭到冷遇，原因是农场主和商人都不赞成。

党争的兴起：联邦党与民主共和党 汉密尔顿的计划显然具有明显的重商主义倾向。他试图通过各种方式扶植投资者，支持工商，并通过国家银行，把工商的利害关系从州转到联邦，从而加强联邦政府的财政基础。在对这一系列经济政策的争辩和立法过程中，美国政坛形成了最早的党派之争。

宪法没有提到建立政党，这并非一种忽略，而是因为大多数制宪者认为结党相当危险，常受野心和私利的驱使，应尽力避免。在《联邦党人文集》著名的第10篇，麦迪逊就提到：“所谓派别，我的理解是：部分公民，无论在整体中属于多数还是少数，在共同的欲望或利益的推动下联合行动，但却与其他公民的权利或这个社会的长远和整体利益背道而驰。”然而，政见的不同还是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派系。对汉密尔顿一系列经济政策持异议的人认为，汉密尔顿在极力编织一个全国的势力网：利用特权犒赏支持者，以赢得更多同盟；鼓励组织地方协会，以提高并加强他们在地方社会的政治地位。他们觉得现在联邦派所做的与18世纪腐败的英国政府相差无几。

反对派很快聚集到杰斐逊和麦迪逊的周围，还在1791年年底创办了一份自己的报纸《国民报》，并开始自称“民主共和党”（又称“共和党”），以区别于联邦派所赞成的君主制。汉密尔顿一派则继续使用“联邦党”的称号，指责对方反对宪法。其实此时两派对共和体制并无任何歧见，但双方都认为对方背叛了共和理想。

联邦党和民主共和党的出现标志着美国两党制的正式开端。两党各自继承了早先联邦党人与反联邦党人的某些特点，体现了以后两大党的基本差异。一般说来，联邦党在北方为多，尤其是新英格兰地区，而民主共和党则主要占据南部。联邦党多属于有产阶级，尤其是工商界人士，他们相信富人、能人治国，惧怕过度民主。民主共和党的支持者以农民、工人、小店主等普通人和新移民为多，他们认为政府要为普通人服务，提倡民主原则。在内政上，联邦党主张强大的中央政府，支持汉密尔顿的财政计划。民主共和党则力挺州权，反对汉密尔顿的财政计划。在外交上，联邦党倾向英国，认为法国革命是过度民主的噩梦。民主共和党则亲法，认为法国革命推翻国王、发表《人权宣言》、宣传自由平等博爱，是进步的表现。

当时的党派之争主要涉及的是一些上层人物。这些人都觉得派系不是件好事，相互的政治观点也非全然对立，但私下里，个个性格鲜明，相互之间的关系常为后人津津乐道。华盛顿稳重内敛，富兰克林老辣风趣，亚当斯坚定呆板，杰斐逊为人儒雅，汉密尔顿咄咄逼人。汉密尔顿与亚当斯政见相似，但关系不和；汉密尔顿出言不逊，常令亚当斯气愤万分。杰斐逊和汉密尔顿因内外政策互相对立，在内阁中闹得不可开交，杰斐逊便在1793年辞去国务卿职务。亚当斯与杰斐逊曾是好友，但政治上的分歧使两人心生芥蒂，好在心底还算彼此尊重。即便在后来的生命晚期，亚当斯最想对话的仍是杰斐逊，两人甚至在同一天去世，而那一天又正好是7月4日——美国独立日。

1796年大选，民主共和党反对亚当斯，推举杰斐逊为候选人。杰斐逊败于亚当斯，出任副总统，这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一次由两个不同党派的人出任正副总统。当亚当斯颁布了《客籍法》等4个连汉密尔顿都觉得侵犯人权的法律后，民主共和党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更加壮大了。

华盛顿告别政坛 1796年，华盛顿两期总统任满后，坚决不再接受连任。他于9月发表告别辞，宣布退休。早在1792年，华盛顿就曾委托麦迪逊起草了告别辞，4年后又请汉密尔顿写了新版，并发表在9月19日费城的主要报纸《美国广告日报》上。此后美国的各大报刊争相转载，《新罕布什尔快报》加上标题，题为《华盛顿告别辞》。

派系斗争一直使华盛顿深感忧虑。与杰斐逊和汉密尔顿相比，华盛顿也许没有他们聪明，但更具理性。在财政与对外政策上，他站在汉密尔顿一边，因为只有国家强大起来，才能保卫国家的独立；他也清楚地意识到和平对这个年轻国家的重要性，只有国内安定团结，国际上与别国和平相处，美国才能立足于世界。因此，在告别演说中，华盛顿一再强调政府统一的重要性：“政府的统一，使大家结成一个民族……它支持你们国内的安定，国外的和平；支持你们的安全，你们的繁荣以及你们如此重视的真正自由。”他郑重警告国民，美国存在按地域划分党派的危险，此类派系之争会给美国这个新兴民族带来从猜忌到暴动的种种危险；他还提醒美国人不仅要警惕党派思想的恶劣影响，还要提高宗教和道德的力量。在对外关系上，华盛顿希望美国和所有国家保持和睦，“不要对某国过度偏爱，也不要对另外一个过度偏恶”，不要卷入与美国利益无关的外国争执之中。为此，美国应该避免同任何外国订立永久的同盟，应该利用自己远离他国的地理条件，保持中立，多发展贸易，少涉及政治。华盛顿的外交原则可以算是美国最早的孤立主义，但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孤立对一个刚获独立的弱国来说是十分自然的。

华盛顿的告别辞在当时并没有造成多大直接影响，因为党派之争依然激烈，但从长远看，意义却极为深远。华盛顿的主动引退既为以后的总统树立了榜样，也为美国政治确立了总统只能连任两届的传统。20世纪30年代富兰克林·罗斯福是唯一打破此传统的总统，之后美国宪法第22条修正案明文规定，总统任期不得超过两任。华盛顿的这一姿态昭示了美国共和制对欧洲君主制的胜利：废除职位终身制，避免个人独裁。这既符合广大美国人的愿望，又开创了历史先例。这位国人心目中的头号英雄，在为国家服务45年后，毅然决定回到自己深爱的弗吉尼亚蒙特弗农庄园，他要在那里“与同胞们愉快地分享自由政府下完善的法律温暖”，他认为这是他“一直衷心向往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