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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通史
1.5.2 二、殖民地的抵抗与反叛
二、殖民地的抵抗与反叛

英国议会自以为得计,但他们有所不知,这些在美洲土生土长了几代的殖民地人已经自治了一个多世纪,习惯了自行其是,已经完全度过了其“童年期”,不再需要依赖“母国”。“母国”这些企图加紧控制的措施都使他们感到失望,最后发展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在他们心目中,财产是生命和自由的保障,因此征税权关系重大,只有他们派代表参加的议会才有向他们征税的权力。英国议会中没有他们的代表,所以他们不能承认英国议会对他们具有征税权。他们公开怀疑这些新税法是将他们沦为从属、沦为奴隶的第一步。商人船队无视这些法律,仍然不向英国付税就进口货物,甚至还焚烧了一艘英国海军的巡逻舰。拓荒者和种植园主也无视法令,继续越过禁区线去开发肯塔基。律师们则谴责允许搜索住宅的法令违反了英国的习惯法。

在抵制英国的行动中,各殖民地认识到了联合起来的必要,使本来并不团结一致的殖民地发现了共同利益。随着事态的发展,殖民地从抵制开始,逐渐发展到反叛与要求独立。约翰·亚当斯的这句话精辟概括了这个时期所发生的变化——“到独立战争之前,美利坚人已完成思想上的革命和殖民地的联合。”

抵抗英国税法 事实上,早在1754年,7个殖民地的代表就曾在纽约的奥尔巴尼开过会,一向具有先见之明的富兰克林在会上提出了“奥尔巴尼联盟计划”,提议建立殖民地统一议会,以便协调与印第安人的关系以及西部殖民等事项,但是不少殖民地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表示反对,计划未能通过。

《印花税法》公布后,最先吹响“叛逆号角”的是弗吉尼亚,这要归功于殖民地颇具声望的帕特里克·亨利。亨利擅长演讲,时常抨击英国政府。1765年5月,亨利起草了一份决议,宣称英国议会没有对殖民地征税的合法权利,“只有弗吉尼亚议会才拥有唯一的、单独的、专门的对弗吉尼亚征税的合法权”。决议遭到否决,亨利的演说也被指责为“叛逆”,但亨利响当当的回答却成为经典:“如果这算是叛逆,那就算叛逆好了。”

与此同时,在马萨诸塞的倡议下,9个殖民地派27名代表于10月聚集在纽约商量对策。他们一致认为殖民地人民应该享有英国公民的一切权利,殖民地的税收应由当地政府,而不是由不受他们影响的英国国会来征收,英国议会对殖民地只有立法权而没有征税权。他们起草了一份请愿书送往英国,要求废除《糖税法》和《印花税法》,但英国对此置之不理。

请愿无效,殖民地决定抵制英国货,并开始诉诸行动。一些非正规组织如“自由之子”,鼓动人们行动起来。抵制行动在有些地方发展成暴乱:在波士顿,一群人洗劫印花税局局长以及副总督托马斯·哈钦森的家;在康涅狄格,一帮人威胁要求印花税局局长辞职;在一些地方,印花税票被抢走后点火烧掉;还有些人袭击印花税票代销人,迫使他们辞职。当法律生效之日,已无人再敢代售,也没有印花税票可贴,印花税票形同虚设。最终,《印花税法》于1766年被正式撤销。

尽管废除了《印花税法》,英国还是没有放弃对殖民地征税的政策。当初为了反对《印花税法》,殖民地人(其中最著名的是富兰克林)曾经说他们反对的是直接税。这当然是一种权宜之计,任何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缘由,但英国人顺着这个逻辑,提出改收间接税。《汤森税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台的。这下,殖民地算是彻底惊醒了,为了抵制《汤森税法》,殖民地发起了新一轮抵制英货活动,并迅速发展殖民地自己的制造业,以改变一向依赖英国进口的状况。1768年,马萨诸塞议会向其他殖民地发布通告,提出《汤森税法》“违反了他们的自然权利与宪法权利”,这激发了殖民地对英国权力与殖民地权利的讨论。消息传到伦敦,负责殖民地事务的国务卿亲自写信,警告凡响应马萨诸塞议会通告的议会都将遭到解散,结果,各殖民地都站在了马萨诸塞议会一边。到1769年年底,从英国进口的货物将近减半。

“联合或者死亡”
富兰克林这张著名的政治漫画发表于1754年5月9日的《宾夕法尼亚报》,形象地说明了殖民地各州之间需要联合,采纳“奥尔巴尼联盟计划”的必要。特拉华州和佐治亚州不在图内。

虽然抵制效果已非常明显,但波士顿的海关特别委员仍然留在殖民地。大多数海关官员笨拙无能、傲慢自大、强制专横,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骚扰客商与水手,还有的贪污受贿,中饱私囊。这对于已停滞20多年的波士顿经济而言,可谓雪上加霜。为此,冲突频频发生。为了加强管理,英国政府在波士顿市内派驻了4个常规军团。4000名英国“红衣兵”(因穿红衣而得名)出现在1.6万人的波士顿。这对于波士顿人来说,几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更难以接受的是,这些士兵态度粗鲁、狂妄自大;而且由于英国所给的待遇很差,士兵们在不当差时还会想着找点活干,这就相当于与本来工作机会就不多的波士顿人抢饭碗。

“波士顿大屠杀”
爱国者保罗·里维尔以“波士顿大屠杀”为题在《波士顿公报》上刊登文章,进一步激发了美国革命和反英浪潮。

1770年3月5日,即在帆船厂工人与前来找事干的“红衣兵”发生冲突的几天之后,爱国者在国王街聚集了大批愤怒的市民,向英国当局抗议示威。8名英军在国王街老州议会大厦的台阶前站岗,双方僵持了数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不断有人在人群中喊:“告诉我——议会里有谁是代表我们的?有谁是代表我们说话的?有谁是代表我们参与法令签署的?告诉我有谁!你没法回答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根本就没人代表我们!”爱国者们向英军投掷石块和雪球,嘲笑并侮辱他们。随着附近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情绪变得越发失控:一名“红衣兵”被打倒,惊恐的英国士兵向群众开枪,随后5人倒在血泊里,有的当场死亡,有的奄奄一息。

此次混战酿成历史上著名的“波士顿大屠杀”,成为历史上英国压迫民众残暴行为的标志。殖民地的激进人物,如塞缪尔·亚当斯,借此表达对英国的愤怒情绪,其抗议之声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支持。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就在这一天,新上任的英国首相诺思勋爵取消了《汤森税法》除茶叶税之外的一切税收。此后,殖民地出现了两年的相对平静时期。

1773年,不达目的誓不甘心的英国议会,为了帮助东印度公司摆脱财政困难,又通过了《茶税法》。法律允许东印度公司将大量茶叶存货运往殖民地,但无须像殖民地商人那样缴纳正常关税。有了免税优惠,东印度公司的茶叶售价便可以低于殖民地茶商的价格,这对后者构成巨大威胁,相当于垄断了殖民地的茶叶贸易市场。诺思勋爵原以为此法会受欢迎,因为毕竟没有了转手商,茶叶会更便宜,但殖民地人却不这样认为,《茶税法》重新唤起了“无代表,无税收”的意识,东印度公司可以免除关税,凭啥要对他们收税?

“波士顿倾茶事件”
根据1773年12月23日的《马萨诸塞时报》报道:“涨潮时,水面上漂满了破碎的箱子和茶叶。”后来,美国在已废弃的茶叶码头上立碑,纪念这个重要的历史事件。

殖民地的对付方法就是抵制购茶。抵制购茶是殖民地反抗历史上的重要事件。这次活动很快发展成为大规模的群众活动,其中还有许多妇女参加,她们组成“自由之女”参与抵抗。1773年的最后几周,各殖民地计划用行动阻止东印度公司的茶叶上岸。纽约、费城、查尔斯顿等港口坚决拒绝英国茶叶卸货,波士顿总督则下令船只不卸货不得离港,结果导致“自由之子”采取极端行动,上演了一出大戏,场面颇为壮观。12月16日傍晚,在塞缪尔·亚当斯和约翰·汉考克的领导下,几十名“自由之子”化装成莫霍克印第安人,穿过人山人海的旁观者,登上茶船,打开茶箱,将东印度公司3条船上的342箱茶叶全部倾倒入大海。这就是著名的“波士顿倾茶事件”。

英国对此十分恼火,决心以更严厉的手段进行强行控制。议会于1774年通过了更多的法令来限制殖民地的自治,其中包括封锁波士顿港、要求茶叶党人赔偿损失、改组马萨诸塞政府、削弱议会活动、加强驻守殖民地的军队、允许被控英国官员与肇事英军回国受审等。殖民地人民把这一系列“强制法案”称为《不可容忍法》。之后,英国议会还通过了《魁北克法案》,目的是为魁北克地区的法语罗马天主教居民提供一个国民政府,赋予罗马天主教徒政治权利,给予罗马天主教扩大省区的合法性。这一法案与前面几个税法相比,性质不同,对殖民地也无多大威胁,但是在当时非常敏感的气氛下,人们如惊弓之鸟,将它看作伦敦的又一阴谋,要让殖民地人服从罗马教皇的专制统治。想想当初他们为了宗教自由,经历多少坎坷,怎能听此传言不闻不问呢?

因此,《不可容忍法》非但没有孤立马萨诸塞,反而使马萨诸塞收获了更多的同情与支持。各殖民地议会通过一系列决议声援他们,建立了各种类型的组织、机构与新的权力中心。之前,塞缪尔·亚当斯在马萨诸塞改组了“自由之子”,建立通信委员会;后来,弗吉尼亚迈出了联合行动的第一步,建立了跨殖民地的通信委员会;如今,《不可容忍法》出台后,殖民地迅速采取行动,呼吁在费城召开第一届大陆会议。12个殖民地(佐治亚没有参加)代表于1774年9月5日在费城的木工厅举行会议。会议形成5个重要决议:第一,签署一份声明,向英王乔治三世提出“权利申诉宣言”,谴责英国自1763年以来的所有罪行,要求取消这些不公正法律。第二,批准马萨诸塞萨克福县大会通过的一系列决议,其中包括殖民地备兵以防英国军队进攻波士顿。第三,组建一个“大陆议会”,协调抵制英国商品,停止所有英国进口。约翰·亚当斯原本还准备允许英国议会管理殖民地贸易,现在也相信英国议会没有这种权利,他表示:“所有自由政府的基础,在于人民都有权参与立法。”第四,否决费城代表提出的在英国政权下建立殖民地联盟的提议。第五,议定下一年春天再次召开代表大会,确定“大陆议会”为常设机构。

由此可见,此时的殖民地已经不局限于反对英国议会的征税权,他们也在反对英国议会的立法权,因为议会通过立法可以对他们实行专制。殖民地开始了对英国的全面对抗,形势显然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约翰·亚当斯在给帕特里克·亨利的信中写道:“我不指望缓和调解,相反,我要的是加倍的反抗与双重的报复。我们要战斗。”亨利回信表示:“上帝做证,我完全赞同你的看法。”亨利雄辩的口才为殖民地独立事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发表了极富煽动性的“不自由毋宁死”的著名演说,宣布一切缓和事态的企图都不过是徒劳:“屈服与奴役之外,我们再无别的退路!我们的枷锁已经制成!镣铐的叮当声已经响彻波士顿的郊原!一场杀伐已经无可避免——既然事已如此,那就让它来吧!……难道生命就这么可贵,和平就这么甜蜜,竟值得以镣铐和奴役作为代价?全能的上帝啊,制止他们这样做吧!我不知道别人会如何行事;至于我,不自由,毋宁死!”

“震惊世界的枪声” 殖民地开始训练民兵,筹集军火,准备武装保卫自己的家园和自由。英王乔治三世强硬地发出最后通牒:“如今骰子已经掷了,殖民地要么屈服,要么胜利。”

冲突终于爆发。1775年4月14日,英国部队总指挥托马斯·盖奇将军接到命令,要求搜捕当地的反英领袖约翰·汉考克和塞缪尔·亚当斯,他听说殖民地民兵已经在波士顿附近的康科德囤积了大量军火,就决定采取行动。1775年4月18日晚,盖奇派出近1000名英国士兵从波士顿赶往列克星敦和康科德,企图趁其不备,夺取武器。这么大的动作实在逃不过殖民地民兵骑兵巡逻保罗·里维尔和威廉·道斯的眼睛,两人马不停蹄一路赶到那里预先禀报。马萨诸塞民兵及时出动,待第二天凌晨英军到达列克星敦时,已有近百名民兵严阵以待,美国革命的第一枪打响了。随后,英军继续向康科德挺进,却发现民兵已将大批军火转移,只好将剩余的军火销毁。在返回波士顿途中,英军在康科德北桥又遭遇四面八方赶来的民兵,一番激战之后,英兵弃阵撤离,途中又遭到殖民地非正规军的不断偷袭。就这样,一天下来,英军损失惨重,伤亡人数达273人,而殖民地的损失不足百人。

这次战斗大大激励了殖民地的士气,唤起了成千上万殖民地人投身革命事业。盖奇将军不得不承认:“叛军并非许多人想象中的乌合之众。”事后,殖民地乘胜追击,夺取了附近英军的一个要塞与一个据点。当时很多人把这次冲突看成多年来双方关系紧张的又一表现,但史学家断言,这是决定性的“震惊世界的枪响”,标志着独立战争已经开始。

思想根源与思想分歧 美国史学家伯纳德·贝林在论著《美国革命的意识形态起源》中宣称:“革命首先是思想意识形态的、法治上的和政治上的斗争,而不是通过社会或经济组织强行对社会团体之间的争执进行改革。”就美国革命的意识形态而言,来源是多方面的。有些思想来自美洲本土自身的经历,尤其是宗教与政治经历。有些来自外来影响,如英国一些反政府人士的激进思想,他们批评英国现行体制,认为它腐败堕落、压迫无辜。这些人中,有视英国政府为暴君专制的苏格兰人,也有受到迫害的“乡村辉格党”。还有些思想来自前辈哲学家,如约翰·洛克,他们提出:人类的本性堕落自私,因此有必要建立政府保护人类个体免遭邪恶,但由于政府由可堕落的人执政,因而必须防止滥用职权。

对英国以及殖民地的大多数人而言,英国宪政基本上满足了上述要求。英国社会中君主、贵族、平民三权分立,政治体制确保任何个人或集团不能凌驾于他方之上独立行使权力,但到17世纪中叶,许多人士发觉国王和大臣越来越腐败独断,英国政体濒临暴政边缘。

对于殖民地而言,他们直接的不满来自英国所实施的一系列税收政策。殖民地人民相信宪法是规定政府组成与权限的永恒的、书面的表达,其中一项应该规定公民认可的赋税权利,但在英国,宪法并不是书面文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法律条文。当汤森推行“外部税”的时候,费城律师约翰·迪金森表示,合法的外部税只能用于贸易管理,而不能用于谋取收入。后来殖民地人民根本不管这种区别,提出“无代表,无税收”。不管税收的本质是外部还是内部,是贸易管理还是谋取收入,英国议会在未经殖民地同意下无权推行税法。

在英国人看来,殖民地有关“代表”的呼吁几乎就是小题大做,毫无意义。事实上,在英国也只有4%的人有选举议会权,有些人口众多的县或郡根本轮不到代表资格。这是惯常做法,而且如此不平等在英国根本不足为奇,因为不管这个议员来自何地,他并不代表某个个体或某个特定区域,他代表的是整个国家。因此,完全没有代表的英格兰自治县、整个爱尔兰以及千里之外的殖民地,在名义上都由伦敦议会所代表,尽管这个议会代表并不是这些地方选举产生的。

这就是所谓的“实质性代表”理论。但经历了村镇大会和殖民地议会的殖民地人民相信的是“实实在在”的代表制,每个社区选举本区代表,代表为本区负责。既然英国议会没有殖民地代表,又何来代表权?只有自己的殖民地议会才能代表殖民地人民。这种观念使他们将不满发泄到擅自行使职权的英国议会,而非帝国本身。殖民地人民在几年后才直接批评国王,到1776年宣布独立时才直接批判英国宪法。

另一个不可调和的冲突来自对于政权本质的不同理解。殖民地人民认为,英国议会有权为英格兰与整个帝国立法,但殖民地议会也有权为殖民地具体立法,这一思想实际上就是后来美国的联邦制,它要求权力分割。但对英国而言,这一想法不仅不符合常理,而且显得荒诞可笑,因为既然英帝国是统一的、不可分割的整体,一个整体就只能有一个权威,那就是英王政府和英国议会,何来双重权威之说?

既然谈不拢,殖民地只有抵抗。如果抵抗不起作用,那只有采取下一步计划,那就是诉诸反叛之权,或曰“革命权利”。殖民地领袖都是理性智慧、博学思辨之士,他们结合《圣经》以及洛克等哲学家的思想,提出如果政府坚持滥用职权,人民有权抵制这个不法统治者,有权与他们解除“契约”,推翻他们,并重建新的政府。

抵抗与革命仅一步之遥,当英国顽固地坚持己见,出台新的政策,试图进一步压制殖民地时,它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致使殖民地人民不得不跨出革命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