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弗吉尼亚经验

弗吉尼亚切萨皮克湾的詹姆斯敦是英国在北美首个成功建立的殖民地，经济是殖民的主要动力，但弗吉尼亚留给“美利坚”的遗产不单单是一种商业进取精神，更多的是在移植英国制度中所作的努力以及所取得的经验。

创建詹姆斯敦殖民地 1606年，詹姆斯一世宣称对北卡罗来纳至纽芬兰的200万平方哩的疆域拥有主权，他特许两个团体——普利茅斯和伦敦商人——前去殖民。特许规定，两个公司各占地一半，挖掘矿产和开垦耕地，并将所得财宝的1/5交给国王。普利茅斯公司前往北方缅因沿海地区，但终无所获，以失败告终。伦敦公司前往南部沿海地区，他们成功建成了以詹姆斯国王命名的詹姆斯敦。

1606年，伦敦公司派遣约翰·史密斯船长率领3艘小船“苏珊·康斯坦特”“祝福”与“发现者”前去北美冒险。该公司乃私人合资的股份公司，投资者指望在这类冒险事业中获利，结果船队不仅未找到预期的矿藏，而且出发时的144人到航行结束时只剩下104人。更不幸的是，104人中只有38人活到了第二年，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船队驻扎在一个密林环绕、地势低洼、湿溽多水之地。移民们本想吸取罗阿诺克的教训，认为如此地势易于防守，但没想到该地位于势力强大的印第安波瓦坦部落的地域范围。更糟的是，该地不仅不宜种植作物，而且水源不洁，夏季还闷热不堪。在这种情况下，人特别容易感染疟疾，再加上营养不良，移民自身抗病能力差，结果病的病，死的死，整个殖民地羸弱不堪、一片萧条。

见此情景，那些急功近利的伦敦投资商既不愿花费财力、精力重新选择居住点，也不重视必要的粮食生产，他们只是迫使殖民者像西班牙冒险者一样去寻找黄金白银，还要求他们吹制玻璃、养殖蚕桑、勘测当地河流等，将精力花在无助生存的劳动上。当他们发现预期目的无法达到时，便不愿再向殖民者提供给养。殖民者都是些从未务过农的男性：贵族、绅士、仆人、工匠，他们不得不自己学种粮食，维持生计。

除此之外，统治詹姆斯敦的权力属于国王本人，设在当地的参事会并无政府权力，故而管理非常混乱。眼看就要消亡，多亏约翰·史密斯船长力挽狂澜。史密斯有着传奇的经历，曾在东欧打过很多次仗，还给土耳其人当过奴隶。他做事强硬，十分务实，明白殖民地生存之根本是寻找食物、种地造房。他向伦敦公司呼吁，要求派送更多能够生存的人过来，如农民、渔夫、木匠、石匠等，少来那些不会做事的绅士。他的逻辑是：“一个会使用斧头与铁锹的普通士兵远胜过五个骑士。”

1608年秋，史密斯在成为詹姆斯敦参事会主席后，便开始着手加强殖民地内部管理。他宣布只有干活才有饭吃；他与印第安人周旋，并隔三岔五组织人手，偷袭附近的印第安波瓦坦部落，盗取他们的粮食。此举虽有助殖民者渡过难关，但却为以后与印第安人的关系留下了隐患。在史密斯的管理与领导下，第二年殖民地人数开始稳定，死亡不到12人。1609年10月，史密斯因一次意外爆炸事故严重受伤，不得已回伦敦治疗，之后再也没能重返詹姆斯敦。

伦敦公司管理不善，但又不甘心投资打水漂。1609年，公司从国王处领到新的特许状，改组成弗吉尼亚公司。新公司动足脑子吸引投资和移民，一是向投资者发放股票，二是动员穷人前去詹姆斯敦，公司提供免费航行，但需签订契约：订契约者必须无偿为公司劳动7年，7年后获得自由，这些人被称为“契约奴”。1609年春，一支由9艘海船、600人（其中还有一定数量的妇女和儿童）组成的庞大舰队，启程驶往詹姆斯敦。

结局依然是凶多吉少：一艘船在飓风中遇难；另一艘在百慕大的一个小岛上搁浅，几个月不得动弹；而在最终到达詹姆斯敦的500人中，大多数没能熬过1609—1610年冬天的“饿死期”。当那艘5月搁浅的船只到达时，殖民地只剩下60人，个个虚弱不堪。眼看留下来意义不大，大伙儿合计把所有人拖上船，返航回家。船沿着詹姆斯河顺流而下，途中与一艘逆流而上的英国补给船不期而遇。巧的是，船上刚好载着殖民地首位总督德拉沃尔勋爵，于是，两艘船一起返回，奄奄一息的詹姆斯敦这才得以起死回生。

德拉沃尔勋爵和他的继任者托马斯·戴尔爵士与托马斯·盖茨爵士在殖民地推行严格的规章制度。戴尔爵士甚至动用了恐怖的军事管理，规定逃离者一旦被抓获，便处以火焚或绞刑。但这种高压的管理制度收效甚微，人们还是想方设法逃避劳动。戴尔意识到，如果不进行改革，不刺激劳动积极性，公司终将颗粒无收，于是他批准农田私有，各自进行农耕，向公司仓库缴纳粮租作为偿还方式。

烟草种植 詹姆斯敦能存在下去，更大的原因在于殖民者发现了一种有利可图的经济植物——烟草。哥伦布第一次踏上美洲时，曾见到过印第安人把这种东西塞到鼻孔内吸食。之后不久，欧洲人就知道了烟草，到17世纪初，西班牙殖民地的烟草几乎传遍欧洲。尽管一些城市将烟草斥为毒草，但其销量不断上升。1612年，詹姆斯敦的种植园主约翰·罗尔夫瞅准了这一商机，开始在弗吉尼亚种植野生烟草，然后将烟草卖到英国。此时，公司要求寻找金矿的压力再大，也挡不住对生存机遇的渴望，烟草种植业很快在殖民地普及开来。

烟草的种植依赖于土地与人力，这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弗吉尼亚的社会格局，其中最重要的恐怕是给土地带来的压力。烟草种植需要大面积的农田，而种植几年后，土地会变得贫瘠，为了获利，种植者需要开发新的土地。这样带来的结果：一是种植园越来越远离詹姆斯敦的移民中心，导致权力的分散；二是需要不断吞噬印第安人的土地，导致与印第安人的矛盾日益加剧。

烟草种植对伦敦公司来说并不意味着利润，因为此时许多移民的7年契约期已满，不再是契约奴，但对移民而言却是极大的商机，他们可以先租用公司的一块土地种植烟草，再用出售烟草的钱买地，扩大再生产。这样，著名的弗吉尼亚种植园产生了，在未来的一个多世纪，种植园经济成为南部殖民地经济的一大支柱。

其他社会发展 一些重要的行政改革进一步推动了弗吉尼亚殖民地的发展。为了吸引更多的移民和劳动力，伦敦公司实行所谓的“计口授地”制。按照人头，每个移民，包括妇女，都可以得到50英亩土地。公司还特别鼓励匠人、手工艺人和妇女移居北美。

1619年发生了3件重大事件，对殖民地的发展具有深远影响。第一个事件是公司派90名左右妇女抵达詹姆斯敦，成为男性移民者的新娘，每位男子只要为他的新娘付120磅的烟草。第二个事件是公司改革了殖民地管理方式，允许从各个地区选出代表组成下议院，成立代议制议会，给予移民更多的自主权，公司仅保留最终决策权。1619年7月，第一次代议制议会召开，会议决定凡议会所作决议均立即生效。这事实上就是北美自治的开始，从此以后，代议制政府体制扩展开来，形成了后来的美国模式。

一个月后，发生了第三件事。根据约翰·罗尔夫记载，近8月底，一艘荷兰船“带来了20多个黑人”。这些黑人的命运如何，没有详细记载，估计是作为仆人而非奴隶留下了。因为当时种植园雇用的都是欧洲来的白人契约奴，只是后来黑人人数越来越多，而且发现黑人更适合田间农活，比契约奴更有利可图时，黑人作为奴隶才变得普遍。但不管怎样，1619年到达的那一小批黑人是弗吉尼亚经验中一个重要方面，标志着美国历史上奴役非洲黑人的开端。

波卡洪塔斯（1595—1617）
波卡洪塔斯是个有争议的人物。英国人把她看作和平的使者，因为波卡洪塔斯帮助化解英国殖民者与印第安人之间的矛盾，给印第安人提供玉米等食物，还救过约翰·史密斯的命。1995年迪士尼推出的经典动画《风中奇缘》讲述的就是波卡洪塔斯的故事，但影片放映后却遭到印第安部落首领的抗议，认为迪士尼歪曲和捏造历史，在他们心中，波卡洪塔斯是部落的叛徒乃至罪人。

另一个对殖民地发展有重大影响的事件是对当地印第安人的镇压。继德拉沃尔勋爵之后，戴尔爵士曾花两年时间对波瓦坦印第安人发动攻击，还绑架了酋长的女儿波卡洪塔斯。波瓦坦不愿将她赎回，波卡洪塔斯便于1614年改信基督教，并嫁给了约翰·罗尔夫，后又随罗尔夫返回英国，受到国王詹姆斯一世的接见。作为一位改教的基督教徒以及第一起弗吉尼亚公开异族通婚的印第安公主，波卡洪塔斯曾激发过人们的普遍兴趣。波瓦坦酋长去世后，其弟成为土著部落联盟的首领，继续为部落土地而战。1622年3 月，印第安人突然向殖民地发动进攻，杀死了殖民地347人。尽管事后弗吉尼亚经历了一段相对和平的时期，但殖民者与印第安人的矛盾一直比较紧张。

总的来说，詹姆斯敦殖民地是保住了，但作为一个经济项目，公司遭遇的是彻底失败。1606—1622年，伦敦公司对弗吉尼亚的投资超过16万英镑，共派遣过大约6000名移民，但股东们从未得过红利。1622年，6000名移民只剩下1/3，1625年人数继续下降，仅有1300人。1624年，伦敦公司的特许状被废除，弗吉尼亚成为皇家殖民地，直接归伦敦的官僚机构管辖，直到1776年美国革命。在长达将近一个半世纪的时间内，弗吉尼亚殖民地得到不断发展，成为一个欣欣向荣的殖民地。

弗吉尼亚经验 英国殖民者前往弗吉尼亚，一开始是奔着经济利益去的，“计口授地”制使得人们在那里发展相对容易。根据1649年出版的《弗吉尼亚大全》一书，年轻人只要干上几年，便有望“得到土地和耕牛兴家立业”，因此一开始几乎不存在勤劳发家的障碍。烟草种植开启了殖民地经济的繁荣与发展，培养了一种商业进取精神，产生了许多大种植园主，他们中的大多数在17世纪就获得大批授田。

种植园主以英国乡绅为榜样来建设和管理自己的庄园，他们的目标是脚踏实地地移植英国制度，实现英国理想。他们以恩主的态度为人处世，既追求现实利益，又承担起英国乡绅的责任。因此一方面，弗吉尼亚是美国殖民时期乃至后来最讲究等级的社会，产生了许多名门望族；另一方面，弗吉尼亚也为美国革命输送了许多领袖。美国最早的5位总统中除了当过一届的约翰·亚当斯外，其余4位都来自弗吉尼亚。他们总共执政32年，人称“弗吉尼亚王朝”，对美国逐步走向定型的政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除此之外，弗吉尼亚实行代议制民主，设立“下议院”（House of Burgesses），规定每个自由白人都有选举权，而且没有财产资格的限制。这是殖民地开创的先例，最早可追溯到1619年7月30日弗吉尼亚殖民地召开的第一个立法议会。会议持续6天，参会者有总督乔治·亚德利、理事会成员以及代表11个种植园的22位自由民，讨论的首要议题是给烟草销售定一个最低价。其他殖民地随后也纷纷建立自己的立法机构。代议制民主的建立对殖民地的发展极为重要，后人所信奉的独立、人权、建国、州权在很大程度上是对这一传统的继承和发扬。

但值得指出的是，弗吉尼亚的经济活力也为美国留下了后患，其中最直接的就是黑人奴隶问题。到了19世纪，被奴隶制束缚的弗吉尼亚一直在走下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