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结语
西方文学给予巴金的影响是深刻的,多方面的。从巴金的创作实践来看,他一方面牢牢立足于自己的生活土壤,抒发着自己的真情实感;一方面又博览群书,不把自己束缚在某一西方作家或某一西方文学流派上。他思想上有明显的倾向性,但艺术上又采取为我所用的拿来主义,广泛吸取营养。这样,在他的作品里,以西方文化的繁荣茂盛的枝叶,覆盖着继承民族文化的根基主干,结果获得了金光灿灿的新果实。巴金的思想是开放性的,他的文学风格也是开放性的。他毫不顾忌外来文学的影响,而是积极、主动地接受外国文学的影响,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风格。从他的文学风格的诸多成分来说,较少从中国传统文学那里有意识地继承什么,因此,他的文学风格是全新的。他作品中表现的生活内容与作者本人的思想特点,又始终与本民族文化紧密相连。他从不追求外在的民族性与民族气派,结果却真正感动了千百万的中国读者,成为他们所心爱的作家。我们今天在对待如何吸取西方文化与民族文化问题上,不应该从中获得一些启发吗?
最后我们借巴金在1982年10月写的一段话作为本文的结束:“在中国作家中我受西方作品的影响比较深,我是照西方小说的形式写我的处女作的,以后也就顺着这条道路走去。但我笔下的绝大多数人物始终是中国人,他们的思想感情也是中国人的思想感情。我多次翻看自己的旧作,我并不觉得我用的那种形式跟我所写的内容不协调、不适应。我的作品来自中国社会生活,为中国读者所接受,它们是中国的东西,也是我自己的东西。我没有采用我们祖先用惯了的旧形式。我正是为了反对旧社会制度,有志改善旧生活、改变旧形式,才拿笔写作的。”[72]
(初刊《文学评论》1983年第4期)
【注释】
[1]转引自《巴金答法国〈世界报〉记者问》,黎海宁译,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84页。《全集》19/1993/498。
[2]转引自明兴礼《巴金的生活和著作》,王继文译,上海文风出版社1950年版,上海书店1986年影印版,第51页。
[3]巴金《忆·片断的纪录》,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年初版,第172页。《文集》与《全集》里被删。
[4]巴金《萨珂与凡宰特之死》,收《革命的先驱》,上海自由书店1928年初版,第231页。《文集》未收。《全集》21/1993/198。在另一篇文章里,巴金还称赞过莎剧《凯撒》中的人物演说。《生之忏悔·〈工女马得兰〉》译本序》,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初版,第123页。《文集》未收。《全集》17/1991/308。
[5]宗白华《歌德之认识》的附言:“巴金先生在上海很热心地向几个大书店接洽此书的出版事,终于没有圆满的结果,殊堪惊异。”《歌德之认识》,周冰若、宗白华编,南京钟山书局1933年版,第12页。
[6]巴金《生之忏悔·〈工女马得兰〉之考察》,第86—106页。《文集》未收。《全集》12/1989/280—293。
[7]巴金《生之忏悔·〈工女马得兰〉之考察》,第90页。《文集》未收。《全集》12/1989/283,略有改动。
[8]左拉《她》,马拉(巴金)译,载《自由月刊》1卷1期,第18—20页,1929年1月30日。
[9]芾甘(巴金)《法国安那其党人的故事》,载《洪水》2卷15期,第103页,1926年4月16日。收《革命的先驱》,上海自由书店1928年初版,第148页。《文集》未收。《全集》21/1993/139。
[10]“我崇拜过这位自然主义的大师,我尊敬他的光辉人格,我喜欢他的另外几本非自然主义的作品,例如《巴黎》和《劳动》,但是我并不喜爱那二十部小说……我只有在《萌芽》里面看到一点点希望。坏人得志,好人受苦,这且不说;那些正直、善良、勤劳的主人公,不管怎样奋斗,最后终于失败,悲惨地死去,不是由于酒精中毒,就是遗传作祟。”巴金《谈〈秋〉》,载《收获》1958年第3期。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424—425页。《文集》14/1962/371和《全集》20/1993/441。
[11]巴金《〈雪〉日译本序》,《文集》2/1958/336和《全集》5/1988/423。
[12]此处几段引文见巴金《生之忏悔·〈工女马得兰〉之考察》,第99、87、86页。《文集》未收。收《全集》12/1989/288、281、280。
[13]巴金《谈〈灭亡〉》,载《文艺月报》1958年4月号,第57—61页,此处见第59页。《文集》14/1962/311和《全集》20/1993/385。
[14]巴金没有正面谈过伏尼契夫人,但称她是俄国民粹派革命作家司特普尼亚克的朋友。见巴金《谈〈灭亡〉》,第61页。《文集》14/1962/317和《全集》20/1993/391—392。在小说《利娜》中,巴金描写了一个类似《牛虻》中亚瑟向神父忏悔而受骗的情节,不过主人公是一个纯洁的贵族姑娘,她向神父出卖了自己的情人,而后自己也走上革命的道路。
[15]法斯特早期写的进步作品巴金是读过的,尤其是《萨珂与樊塞蒂的受难》一书与巴金的观点颇为吻合。1958年批判法斯特时,巴金认为:“我并不怀疑法斯特过去的诚实,我也不认为法斯特最初发出他那‘痛苦的哭声’时就有坏的动机。”巴金《法斯特的悲剧》,载《文艺报》第8期,1958年4月26日,第28—30页,引文见第29页。《全集》19/1993/10。
[16]巴金曾说到自己从海涅诗里获得温暖和信心。参见巴金《秋·序》,上海开明书店1940年初版。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361—362页。《文集》6/1958/4和《全集》3/1986/4。
[17]巴金在思想上并不完全赞同巴基与亚米契斯,但欣赏他们的艺术魅力。如关于巴基,他说:“在和平主义者,人道主义者的巴基,他只能够写出这样的作品。但是他却写得很美丽,很能够感动人。”(巴金《生之忏悔·〈秋天里的春天〉译本序》,第143页。《文集》10/1961/168和《全集》17/1991/145,各略有改动)关于亚米契斯,他说:“在亚米契斯与我的思想之间显然有一道鸿沟,但这并不能阻止我读《爱的教育》而不受感动,同样也不能阻止我译出这篇剧本。”(亚米契斯《过客之花》“译者序”第3页,文化生活出版社1940年初版。《文集》未收。《全集》17/1991/151。个别字有改动)
[18]《快乐王子集·再记(二)》,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77页。
[19]卢卡契《罗曼·罗兰的历史小说》,张黎译,收《卢卡契文学论文集》(二),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外国文学研究资料丛刊编辑委员会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06—407页。
[20]芾甘(巴金)《死囚牢中的六年》,载《民钟》2卷6—7期,第539页,1927年7月25日。收《革命的先驱》,第214页。《文集》未收。《全集》21/1993/186。
[21]巴金《随想录·再访巴黎》,香港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89—90页。《全集》16/1991/74。
[22]巴金《梦与醉·醉》,上海开明书店1938年初版,第27页。《文集》10/1961/257和《全集》13/1990/97,巴金把“犹如尼采所说的‘Dionysian emotion’”用一个“它”代替,还把前两个英文删了。
[23]李石岑《美神与酒神》,载《一般(1926)》1卷2号,第164—170页,1926年10月5日,引文见第164页。
[24]例如:“我们只看那一个宣传爱之福音而且为爱之故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基督怎样地诅咒过人:‘你们富足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受过你们的安慰。你们饱足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将要饥饿。你们喜笑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将要哀恸哭泣……’”(巴金《〈光明〉序》,新中国书局1932年初版。《文集》7/1959/192和《全集》9/1989/162。略有改动。)在短篇小说《罪与罚》里,巴金还引用了《旧约·出埃及记》里的话:“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烙还烙,以伤还伤,以打还打。”
[25]这一类话在巴金作品中甚多。在小说《新生》里,文珠引导李冷接受无政府主义信仰时引用了福音书:“我就是门,凡从我进来的,必然得救。”(《文集》1/1958/198和《全集》4/1987/193)《死去的太阳·序》中,巴金说自己要像摩西那样宣言:“我要举手向天,我说:我底思想是永生的。”编《文集》和《全集》时,巴金把这个话删了,他后来解释说:“这说明我的思想有变化。1930年我还认为我的思想永远正确,永不改变。后来自己收回了这句大话。我的思想明明在改变。谁又能说自己的‘思想是永生的’呢?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我年轻时候的‘胆大妄为’。今天翻看旧作,我还感到惭愧。”巴金《真话集·〈序跋集〉再序》,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42页。《全集》16/1991/320。
[26]巴金《〈爱情的三部曲〉作者的自白》。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311页。《文集》3/1958/531和《全集》6/1988/466。
[27]巴金《无题·“重进罗马”的精神》,文化生活出版社1941年初版。《文集》10/1961/328—330和《全集》13/1990/333—335。
[28]知诸《巴金的著译考察》,载《现代文学评论》2卷3期,第1—41页,1931年10月20日,引文见第41页。
[29]参见巴金《关于〈长生塔〉》,载香港《大公报》1979年8月12日,《全集》20/1993/581—587。
[30]巴金《迟开的蔷薇·后记》,文化生活出版社1943年初版,第91、92页。《巴金译文全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65页。
[31]巴金《忆·“在门槛上”》,第153页。《文集》未收。《全集》12/1989/429。
[32]巴金《门槛·后记》,文化生活出版社1936年初版,第1页。《巴金译文全集》第2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537页。
[33]巴金《夜未央·序》,文化生活出版社1937年版。《巴金译文全集》第7卷,第197页,略有改动。
[34]转引自明兴礼《巴金的生活和著作》,王继文译,第51页。
[35]巴金《砂丁·序》,文化生活出版社1937年初版,第1页。《文集》2/1958/103和《全集》5/1988/195,稍有改动。
[36]巴金《雪·序》。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246页。《文集》2/1958/184和《全集》5/1988/276,略有改动,尤其是把“太渺小了”删了一个。
[37]转引自(苏)阿·普齐科夫《左拉》,程逢如译,上海文艺出版社1960年版,第37、2页。
[38]左拉《萌芽》,毕修勺译,文化生活出版社1953年版,第272、274页。
[39](苏)阿·普齐科夫的《左拉》,程逢如译,第1页。
[40]转引自明兴礼《巴金的生活和著作》,王继文译,第57—58页。
[41]巴金《激流总序》,见《家》,上海开明书店1933年初版。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197页。《文集》4/1958/1和《全集》1/1986/III。
[42]刺外格(茨威格)《罗曼·罗兰》,杨人楩译,商务印书馆1928年初版,1947年再版,第135、131页。
[43]巴金《写作生活底回顾》,现据《巴金短篇小说集》第1集校对,上海开明书店1936年初版,第14页。《文集》7/1959/12和《全集》20/1993/555,个别字有删改。
[44]巴金《海底梦》,新中国书局1932年初版。《文集》1/1958/526、539和《全集》5/1988/79、92。
[45]巴金《〈复仇〉自序》,上海新中国书局1931年初版。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199页。《文集》7/1959/17和《全集》9/1989/3。
[46]例如:“我用读者的口说出对作家们的要求:‘你们把人们的心拉拢了,让人们互相了解,你们就是在寒天送炭、在痛苦中送安慰的人’”。(巴金《探索集·我和文学》,香港三联书店1981年版,第141页。《全集》16/1991/271。)巴金在《憩园》里通过女主人公之口说过这句话。
[47]刺外格(茨威格)《罗曼·罗兰》,杨人楩译,第165、162页。
[48]参见罗大冈《论罗曼·罗兰》,上海文艺出版社1979年版,第371—372页。
[49]黑浪(巴金)《一封公开的信(给钟时同志)》,载《平等》月刊1卷8期,第9—16页,1928年2月,引文见第13页。《文集》未收。收《全集》18/1993/165。
[50]巴金《谈〈第四病室〉》,《文集》14/1962/432和《全集》20/1993/498。
[51]巴金《谈〈秋〉》,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435—436页。《文集》14/1962/385和《全集》20/1993/454,略有改动。
[52]巴金《谈〈秋〉》,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436页。《文集》14/1962/385和《全集》20/1993/454。
[53]巴金《谈〈新生〉及其它》,《文集》14/1962/325和《全集》20/1993/398。
[54]巴金《谈我的短篇小说》,载《人民文学》1958年6月号。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448页。《文集》14/1962/456和《全集》20/1993/521。
[55]巴金《谈我的短篇小说》,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450页。《文集》14/1962/458(“所以三十年来我常常用第一人称写小说”被删)和《全集》20/1993/523。
[56]巴金《谈我的“散文”》,载《萌芽》1958年第9期。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461页。《文集》14/1962/473和《全集》20/1993/536。
[57]如巴金在介绍史蒂文森的《宝岛》时说:它“不像有些作品开头就是大段的写景,然后才慢慢地介绍出一两个人,叫读者念了十几页还不容易进到书中去”。巴金《谈我的“散文”》,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463页。《文集》14/1962/475和《全集》20/1993/538。
[58](日)阿部知二《同时代人》,焦同仁、汪平戈译,焦同仁校,收李存光编《巴金研究资料》(下),海峡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第337—338页。
[59]巴金《谈我的“散文”》。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461页。《文集》14/1962/473和《全集》20/1993/536—537。
[60]鲁迅《二心集·关于翻译的通信》,《鲁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91页。
[61]引自鲁迅《二心集·关于翻译的通信》,《鲁迅全集》第4卷,第380页。
[62]雁冰《语体文欧化之我观》,载《文学旬刊》第7期,1921年7月10日。《文学旬刊》这一期有关于语体文欧化的讨论。
[63]引自鲁迅《二心集·关于翻译的通信》,《鲁迅全集》第4卷,第384页。
[64]巴金《初恋》,现据《巴金短篇小说集》第1集校对,上海开明书店1936年初版,第18页。《文集》7/1959/31和《全集》9/1989/156,“好过”改成了“好看”。
[65]巴金《谈我的“散文”》,现据《专集》第1册校对,第461页。《文集》14/1962/473(“好几本”改成“几本”)和《全集》20/1993/537。
[66]巴金翻译过蒲鲁东的《何谓财产》,原定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后因故未出,但有些章节以题为《财产是什么?》连载《民钟》1卷13—15期,1925年9月、1926年1月和1926年6月。
[67]知诸《巴金的著译考察》,载《现代文学评论》2卷3期,第27页,1931年10月20日。
[68]巴金《探索集·后记》,第143页。《全集》16/1991/273。
[69]巴金《探索集·后记》,第143页。《全集》16/1991/273。
[70]卢梭《忏悔录》第1部,黎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1页。
[71]巴金《随想录·后记》,香港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169页。《全集》16/1991/140。
[72]巴金《一封回信》,载《上海文学》1983年1月号,收《病中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22页。《全集》16/1991/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