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忏悔者”爱德华 ^[1]

在克努特的父亲丹麦国王斯韦恩统治的时期，丹麦人入侵了英格兰。当时的英格兰国王是埃塞尔雷德，他携妻带子逃到了法国。埃塞尔雷德去世之后，他的儿子“铁甲王”埃德蒙做了英格兰的国王，与克努特共同统治这个国家。埃德蒙统治英格兰七个月就与世长辞了。后来，英格兰人就推选爱德华为王。爱德华是“仓促王”埃塞尔雷德的另一个儿子，“铁甲王”埃德蒙的弟弟。

爱德华第一次到诺曼底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他是英格兰人，但他一直都在诺曼底生活，所以相比英格兰人，他更喜欢诺曼人^[2]。

爱德华把诺曼朋友从法国带了过来。很快，在英格兰各地都可以听到诺曼语，感受到诺曼风俗习惯和时尚。

爱德华之所以被推选为英格兰国王，主要是威塞克斯伯爵戈德温的推举。如今，伯爵感到非常后悔，因为他发现他推举的这位国王似乎不是英格兰人，而更像诺曼人的做派。

不过，戈德温觉得要是国王娶上一位英格兰妻子，他就会更爱英格兰。于是，戈德温就说服国王迎娶了他的女儿伊迪丝为妻。尽管爱德华迎娶了这位美丽善良的姑娘，但他从来没有爱过她。诚然，他也许对她并不残忍，但也不甚友好，几乎没跟她讲过话。因此，她也无法让国王更爱英格兰。

诺曼人和丹麦人一样非常傲慢自负。爱德华的朋友们在英格兰总是目中无人，妄自尊大。很快，英格兰人开始仇视诺曼人，就像当年仇视丹麦人那样。他们对诺曼人的仇视越发强烈起来，后来一场争斗终于爆发了。

事情是这样的：爱德华有位朋友名叫尤斯塔斯，是滨海布洛涅^[3]伯爵。尤斯塔斯跟大部分诺曼人一样，也很傲慢自负。尤斯塔斯在拜访国王后，准备回法国。在前往乘坐船只的途中，他和随从们骑马进入多弗尔^[4]。一路上，他们的刀剑叮当作响，兵甲铿锵当啷，吵闹声响作一片，骚动不堪，看他们的架势仿佛整个城镇就是他们家似的。

他们一行人进了城里最好的房屋，粗鲁地向主人索要食物，还要在那儿住下来。这些人不经允许就闯入人家，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而且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英格兰人一直都是热情好客的民族，但是英格兰的房屋就是他们的城堡。他们愿意慷慨给予，但不喜欢被人欺辱抢劫。于是，就有一位勇敢的英格兰人拒绝诺曼人进入他的房屋。看到这种情形，有个诺曼人非常生气，就扇了这个英格兰人一记耳光。英格兰人当即就回击了他。这下可惹麻烦了！诺曼人和多弗尔人的一场恶战随即开始了。

英格兰人打得很凶。他们很高兴终于有机会来表现自己对诺曼人的憎恶之情了。他们把诺曼人痛打了一顿，然后把他们驱逐出多弗尔城。

尤斯塔斯伯爵恼羞成怒。他快马加鞭赶到爱德华国王那儿。“瞧瞧，”他冲进国王的宫殿，冲着他大声嚷道，“瞧瞧你们这些英格兰人是怎么待我们诺曼人的。我们在多弗尔城骑马走得好好的，英格兰人就来攻击我们。他们杀了我二十个人，我也差点儿丢了性命。我的国王陛下，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朋友和客人的吗？”

你瞧，尤斯塔斯伯爵并没有和盘托出事情的真相。他没有对爱德华国王说，是他和他的随从引发了争执，该受到责备的是他们。

爱德华国王对英格兰人的行为非常生气。他立刻把戈德温伯爵叫来，多弗尔城就在他的伯爵领地里。戈德温伯爵来了，等他听完事情的经过，他肯定过失不全在英格兰人这一方。国王让他带兵前去惩罚那些勇敢的多弗尔人，他就拒绝了。“您只听到了一面之词，”他这样说道，“您得先听听英格兰人的说法，否则您没有权力责备和惩罚他们。我不去。”

看到这一情形，爱德华国王非常生气，于是他就把戈德温伯爵和他的儿子们从英格兰流放了出去，把他的伯爵领地另封他人。然后，把戈德温的女儿——伊迪丝王后也关在了修道院里。

如今，再无他人可以阻止国王为所欲为了。他从法国带来了更多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其中就有他的堂兄弟诺曼底公爵。

诺曼底的威廉只不过是过来拜访拜访，但还有许多贵族仍然待在英格兰，爱德华国王把宫廷里最好的房屋给这些人居住。

威廉认为英格兰是个非常美丽的国家。他离开之前，让爱德华答应他做下一任国王。爱德华非常喜爱他这位堂兄弟，于是就答应了。

当然，爱德华没有权力这么做。不经人民的同意，他是不能把英格兰的王位给予任何人的。人民自然也不希望一个诺曼人来当他们国家的国王。如果不召集贵族和智者开会商议，英格兰国王实际上是没有权力决定重大事情的。英格兰人一直是个自由的民族，他们有权利进行自治管理。国王只是国王，不是专制君主。

如今，宫廷里几乎所有的重要人物都是诺曼人。英格兰人民盼望戈德温和他的儿子们回到英格兰，把他们从这些令人憎恶的外来者手中解放出来。后来，戈德温一行确实回来了。

听说这些被流放的人未经允许就自己回来了，爱德华非常愤怒。但是，人民却欢天喜地。他们蜂拥而至，簇拥着欢迎这位伟大的伯爵。那阵势看起来好像要打一场仗，但实际上并没有发生战争。戈德温伯爵非常聪明，设法迫使国王送走了那些诺曼宠臣，让英格兰人坐上了他们的位子，因此根本没用一兵一卒就做成了这件事。然后，法国人逃回自己的国家，英格兰的局势也就好多了。

不久，戈德温伯爵去世了，他儿子哈罗德接替了父亲的职位。在接下来爱德华统治英格兰的时间里，真正管事儿的其实是哈罗德，因为这个时期的爱德华国王已经年老体弱。对英格兰的爱始终萦绕在哈罗德的心头，他把国家治理得相当好。他甚至把自己的兄弟托斯蒂格都流放了。托斯蒂格就是诺森伯利亚^[5]伯爵，他把自己的伯爵领地治理得乱七八糟。这样处置自己的兄弟，对哈罗德来说着实不易。他非常爱自己的兄弟，却更爱自己的国家。在兄弟和国家之间必须得做出选择时，他选择了国家。

如今发生了一件令人悲哀的事情。这件事加上爱德华先前的愚蠢许诺，在英格兰人民的生活中产生了巨大影响，也许也改变了整个岛国的历史。

有一天，哈罗德在海上航行时，一场凶猛的风暴袭来。水手们竭尽全力，试图驶入一个安全的港口。然而，他们的努力全是徒劳。船桅杆断裂了，船帆也扯裂开了。船在大海中无助地漂荡，最后撞到了诺曼底岩石横生的海岸上，被撞得粉身碎骨。哈罗德和一些水手虽然没有被淹死，但却落入了威廉公爵的手里。

威廉公爵从来没有忘记英格兰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国家，他仍然希望能成为英格兰国王。他知道哈罗德在英格兰是一位非常伟大的人物，如今他落在了自己手里，威廉公爵非常高兴。

威廉公爵假装对哈罗德非常友好，但事实上却把他关押在狱。如果哈罗德不答应在爱德华死后帮他成为英格兰国王，他就不放哈罗德回家。

最后，哈罗德答应了他的要求。当然，哈罗德跟爱德华一样，也没有权力这样做。但是，哈罗德答应了这一要求，理由要比爱德华更为充分。国王是待在自己国家里的自由人，而哈罗德则是待在国外的一个囚犯，做出这样一个承诺是他获得自由的唯一希望。我们得责怪哈罗德做出了一个他根本不打算信守的承诺，但是更得责备威廉强迫哈罗德做出这一承诺，因为他卑鄙无耻地利用了一位囚犯的无助。

哈罗德回家了，他庆幸自己获得了自由，但一想起威廉强迫他做的那件事，心头就满怀悲哀之情。因此，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越发痛恨诺曼人。

此后不久，1066年1月5日，爱德华国王去世，葬在了威斯敏斯特^[6]崭新的教堂里。这是爱德华下令建造的教堂，刚刚竣工还没多长时间。在教堂里，人们为他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总体而言，爱德华国王是一位好国王，但他身上并不具备使他成为伟大国王的那些品质。爱德华国王温和虔诚，在他去世后，人民开始认为他真是一位圣者，称他为“忏悔者”爱德华。在历史上，爱德华以此著称。

如果爱德华国王的统治让英格兰人感到幸福的话，那么部分原因在于戈德温伯爵和他那高贵的儿子们付出的巨大努力，他们迫使国王行为公正。

爱德华不具备所有伟大国王那样的抱负：把国王置于这样的高位，不是取悦他们，而是让他们去做那些最符合人民利益的事情。爱德华不爱自己的人民，却把傲慢的诺曼朋友从法国带到英格兰，把英格兰的所有重要职位都让这些人担任，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他自己开心罢了。爱德华脑子里想的是建造教堂，购买早已死去的圣人的圣髑或遗骨，而不去想加固城堡，努力使国家更加和平，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这种想法以及他对堂兄弟诺曼底的威廉公爵做出的承诺给英格兰带来了巨大的痛楚。

【注释】

[1]“忏悔者”爱德华（Edward the Confessor，约1001—1066），英国盎格鲁-撒克逊王朝君主（1041—1066年在位）。他对基督教信仰无比虔诚，被称作“忏悔者”，或称“圣爱德华”。（译注）

[2]诺曼人（the Normans）指10世纪定居诺曼底的斯堪的纳维亚人。（译注）

[3]滨海布洛涅（Boulogne）是法国一港市。（译注）

[4]多弗尔（Dover）是英国英格兰东南部肯特郡港市，濒临多弗尔海峡。（译注）

[5]诺森伯利亚（Northumbria）是英国盎格鲁-撒克逊时代的王国。（译注）

[6]威斯敏斯特（Westminster），坐落在英国伦敦议会广场西南侧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正式名称为“圣彼得联合教堂”。它最初由笃信宗教的国王“忏悔者”爱德华一世于1050年下令修建，1065年建成。现存的教堂于1245年由亨利三世重建，以后历代都有增建，直到15世纪末才告竣工。（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