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16 十六
十六

过了六星期,一个警官从贝资索诺佛村经过,哥萨克人泼费士伽拦住了他。

“你有什么事?”警官问。

“老爷,请您到我们家里来,”哥萨克人鞠了一躬回答着,“潘特雷·埃利耶契大概要死了,我很害怕。”

“怎么?要死吗?”警官追问起来。

“是的。起初他每天喝酒,现在却躺在床上,已经很瘦了。我这样想,他现在也许什么也不明白了,简直没有舌头了。”

警官从车上下来:“你怎么啦,至少要去叫神父来呀!你的主人忏悔过了没有?受过圣礼了没有?”

“没有呢。”

警官皱着眉头:“兄弟,你怎么能这样呢?难道就能这样么,啊?或者你还不知道,对于这件事情……责任很大呢,啊?”

“前天和昨天我都问过他啦,”胆怯的哥萨克人说,“我说潘特雷·埃利耶契,要不要去找神父?他说,傻子呀,闭嘴,不用你管这些事情。到了今天,我又去问,他只是望着我,摸着胡子。”

“他喝了很多酒吗?”警官问。

“太多了!老爷,劳您的驾,请到我们屋里来一下吧。”

“唔,领路吧!”警官喃喃说着,便跟着泼费士伽走进去。

他看见了奇怪的景象。

在又湿又黑的后屋里,在一张铺着马衣的床上,破外套代替着枕头,契尔特普-汗诺夫躺在那里,脸上已经不发死灰色,却是带黄的绿色,仿佛死人一般。眼睛凹进去了,眼珠还发亮,卷曲的胡子上面,鼻子发着尖,却还红着。他躺在那里,穿着那件从未换过的衣服(胸际还有子弹囊)和蓝裤子,红色顶的高皮帽盖到额上眉际。契尔特普-汗诺夫一手握着猎鞭,一手握着绣花的烟草盒——玛莎最后的礼物。床边的桌上放着酒坛,墙上挂着两张水彩画:一张画着一个拿着吉他的肥人——大概是尼多普士金,第二张上画着跳跃的骑者。那匹马很像小孩们在墙上和木板上所画的那种故事上的动物,但是竭力画成的鬃毛上的圆斑点,和骑者胸间的子弹囊,他的尖靴和大胡子,就一点也没有疑惑:这个画应该是骑在马利克-阿得尔身上的潘特雷·埃利耶契。

警官惊奇得不知道怎么办,死的沉寂弥漫全屋。“他已经死啦。”他心想,便抬高声音叫着,“潘特雷·埃利耶契!潘特雷·埃利耶契!”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契尔特普-汗诺夫的眼睛慢慢张开,无光的眼睛起初从右移到左边,后来从左移到右边,停在来客的身上,看见了他。他暗淡的眼白里有点发光,发蓝的嘴唇慢慢发出一种枯哑的,简直就是棺材里的声音:“世代的贵族潘特雷·契尔特普-汗诺夫要死了,谁能够阻挡他?他并不欠什么人的债,也不要求着什么。人们,任他去吧!走开吧!”

他握住鞭子的那只手试着要举起来,只是徒然。他的嘴唇又合上了,眼睛闭了,契尔特普-汗诺夫依旧躺在床上,伸得和木板一般直,鞋跟挪动了一下。

“死的时候,告诉我一下,”警官走出门时对泼费士伽微语,“去叫神父,我认为现在就可以去了。应该按规矩给他受礼。”

泼费士伽当天就去叫神父,第二天早晨,他就不得不去告诉警官,说潘特雷·埃利耶契在当晚就死了。

他落葬的时候,送棺材的有两个人:泼费士伽和莫塞尔·里巴。契尔特普-汗诺夫死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会传到犹太人那里,他为自己的恩人尽了最后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