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丧失了自己忠实的朋友以后,契尔特普-汗诺夫又喝起酒来,喝得比以前更凶了。他的处境慢慢变坏了,打猎没有钱,最后的金钱都用完了,仆人们逃走了。潘特雷·埃利耶契寂寞极了,没有人同他讲话,更说不到开心了,只有那种傲慢在他身上没有除去。不但如此,他的情况越坏,他自己就越傲慢,越难亲近,以后他完全撒野了。他还存在着仅有的一个慰藉,一个快乐,就是有一匹很好的灰色,顿河出产,名叫马利克-阿得尔,实在是非常出色的动物。
他是这样得到这匹马的。
有一天,契尔特普-汗诺夫骑马走过邻村,听见酒馆附近有一群乡下人在吵闹。在这群人中央,很多粗拙的手不住地在同一个地方上下晃动着。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用一种适合他身份的长官的口气,问站在小屋门槛上的一个老年村妇。
这个村妇靠着门框,仿佛打盹儿似的向酒馆那面望去。白头的小孩穿着格条布的衬衫,裸露的胸上挂着小十字架,在她的草鞋中间坐着,伸着小腿,握着拳头。一只小鸡也在那里啄着木头似的黑麦皮。
“谁知道呢,老爷,”老妇人回答着,往前伛着身子,把自己满是皱纹的黑手放在小孩的头上,“他们说我们那些孩子打犹太人呢。”
“什么犹太人?怎样的犹太人?”
“老爷,谁知道呢!我们那里发现了一个犹太人,他是从哪里来的,谁知道呢?瓦西亚,快到妈妈那里去,嗤,嗤,讨厌的东西!”
村妇吓退了小鸡,瓦西亚却抓住她的裤子。
“就这样把他打了,我的老爷。”
“怎么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老爷。总有什么事情,并且怎么不打呢?就是他把基督钉死的呀!”
契尔特普-汗诺夫叫了一声,用鞭子向马头上抽去,一直闯进人群里去,用那根鞭子不加选择地左右抽打那群乡下人,用一种决裂的声音说:“自己……裁判!自……己……裁判!法律应该惩罚,却不是私……人!法律!法律!法……律……呀!”
不到两分钟,一群人全都散开了,酒馆的门前有一个微瘦的、黑面的人,穿着红布衣裳,头发乱蓬着,衣裳撕破着。死白的脸,翻上的眼睛,张开着的嘴……这是什么呢?吓得要死,或者就是死了呢?
“你们为什么要打死犹太人?”契尔特普-汗诺夫大声喊起来,还挥着鞭子威吓他们。
一群人微声地争着回答,有的农人撑着肩膀,有的撑着肋骨,有的捏着鼻子。
“你很厉害啊!”后排里有一个人说。
“带着鞭子呢!这是什么人都行的!”另一个声音说。
“为什么要把犹太人杀死?我问你们,你们这些万恶的亚细亚人呀!”契尔特普-汗诺夫重复说。
这时候,躺在地上的人很快跳起来,跑到契尔特普-汗诺夫那里,拉住他马鞍的边儿。
人群中一阵哄笑。
“长命的人!”后排有人说,“像只猫!”
“大人,请您保护我,请您救我!”不幸的犹太人喃喃地说着,身子紧靠在契尔特普-汗诺夫的腿上,“他们要打死我,打死我了,大人!”
“他们为什么打你?”契尔特普-汗诺夫问。
“实在是不能够说呀!他们的一头牲口死了。他们就这样疑惑……但是我……”
“唔,这个我们以后再说!”契尔特普-汗诺夫插嘴道,“现在你拉住鞍子,跟着我走。但是你们!”他朝着人群说,“你们知道我吗?我是田主潘特雷·契尔特普-汗诺夫,住在贝资索诺佛村,你们可以去控告我,并且也可以告犹太人!”
“做什么控告?”一位白发的、严肃的乡下人说道,他长得好像古时代的族长。他打犹太人时一点都没落在别人后面。“潘特雷·契尔特普-汗诺夫老爷,我们很知道您的恩惠,我们很满意您的恩惠,感谢您教训我们了!”
“做什么控告?”另外一个人说,“对于这个非基督人,我们自己处理!他不会离开我们的!他简直是野地里的兔子。”
契尔特普-汗诺夫捋着胡子,吼叫了一声,带着那个犹太人,一步步跑回自己的村子,这和以前他救提鸿·尼多普士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