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插入：柏林要塞

柏林是当时世界上面积仅次于伦敦的大城市，面积为88000公顷，东西长45公里、南北长38公里。在这个广阔区域内，只有15%的地盘有建筑物，其他地区密布着花园和公园。所谓“大柏林”分成20个区，其中14个属于外市区，内市区位于环形铁路内，有大量构造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物。

柏林市区内的街道平均宽度为20～30米，个别达到60米。建筑物多数为石质或水泥，房屋平均高度为4～5层。但在空袭下，柏林62%的房屋被毁或严重破坏，在中心区有85%的房屋被毁。^[43]柏林市地下有一个巨大建筑群，包括总长80公里的地铁和巨大下水道。

1939年5月17日，柏林共有4338750名市民^[44]。柏林战役前，从市内疏散了150万人^[45]。但同时又有大量东部难民涌入柏林。到1945年4月初，柏林仍有300万到350万人口，包括12万婴儿^[46]。

1945年1月份，德军开始将柏林设为防区。2月2日，凯特尔签署命令，委托第3军区司令负责柏林防御。可到了3月份，第3军区司令豪恩席尔德患病需要休养三周^[47]。于是在3月6日，原第11步兵师师长赫尔穆特·雷曼中将被任命为柏林地区“作战司令”（为了便于理解，以下称其为“柏林卫戍司令”）^[48]。

豪恩席尔德和雷曼都不掌握柏林城防的全部权力，因为不仅希特勒本人经常插手，身为大区党部书记的戈培尔也死死抓着柏林的行政权和民防。戈培尔对柏林防卫工作相当狂热，甚至宣称：只要柏林出现一面白旗，他就会把所在街道连同居民一起炸掉^[49]。而且有过很多设想，包括建立女兵营和罪犯部队来弥补兵力不足。戈培尔和卫戍司令部在“柏林防务委员会”上协调工作关系，有时却会演变成激烈争吵。戈培尔也没把雷曼放在眼里，讽刺他是个平庸的“小市民将军”^[50]。

“小市民将军”雷曼在上任第三天（3月9日）就发出了一份厚达35页的“保卫帝国首都”命令，文风之浮夸倒是一点不输给戈培尔。命令宣称士兵们是否训练有素无关紧要，关键是他们要足够狂热。为了保卫首都，应该使用“天上、地上、地下”的一切手段，以“狂热、幻想、不择手段、欺诈，采取各种事先准备”，利用俄国人面对陌生建筑物的胆怯心理，凭借市内的钢筋水泥建筑、地铁和下水道等一切天时地利条件，死战到最后一个人和最后一颗子弹。雷曼预言“敌人片刻得不到安宁，最后必将在由抵抗掩体、据点堡垒和自卫街垒组成的密网中消耗殆尽”^[51]。

可即使是训练无素的士兵，雷曼手头也不多。他接管的柏林城防兵力包括：第1高射炮师；“大日耳曼”警卫团2个半营，总计9个连；1个地方营；1个党卫军警察地方营；1个“固定”坦克连（可能指的是“柏林”坦克连，共有10辆“黑豹”和12辆四号坦克^[52]。这些坦克大都被埋在地下变成固定火力点。到1945年3月26日，东线共安装了36个“黑豹”坦克炮塔火力点^[53]）；1个反坦克连（装备一号坦克和反坦克火箭弹）；2个工兵营（各2个连）；40个国民突击队营；几个希特勒青年团分子组成的连（使用缴获的南斯拉夫和比利时武器）^[54]。

直接开过施普雷河的近卫第3坦克集团军的坦克

令人吃惊的是，除了上述零零散散五花八门的独立分队外，希特勒似乎从未考虑给柏林调几个完整的陆军野战师。虽然戈培尔醉心于在柏林市区与布尔什维克搏斗的幻想，希特勒还是很清楚只有守住奥得河上的野战防线才有生路。德国空军部署在柏林的第1高射炮师倒是实力强大，但这个师属于空军，只有当地面战斗开始后才真正接受雷曼的指挥。戈培尔最初对此好像不是很担心，他在3月11日日记中乐观地写道：柏林的兵力、武器、食品在围困下可以支撑八周时间。他还预计一旦战斗打响，将有大量部队和武器涌入市区^[55]。不过此后他就越来越为兵力被调往前线担心，特别是很多正规军补充部队、高炮以及14个重炮连离开了柏林。他也知道没有正规军，光靠国民突击队是很难打仗的。

指挥正规军的雷曼，所接管的柏林城被划分为九个防区。“Z”区（取自德语“堡垒”——Zitadelle的第一个字母）位于城市中心。这个区域是帝国总理府等中央党政机关、国会大厦以及希特勒本人所处的暗堡所在，因此也被称为“政府防区”。“Z”区外围四周被以“A”—“H”命名的8个扇形防区所环绕，每个防区又分成3～4个分区。除“D”防区由一名空军少将指挥外，包括“Z”区在内的8个防区指挥官都是陆军校官^[56]。

整个柏林防区，又层层展开为三道环形防线：外层、内层和市区。

外层防线距离市中心25～40公里，依托着大量湖泊、运河、天然河流和居民点；

内层防线（也称为“绿色防线”）沿着柏林郊区的卫星城镇，挖掘了3～5道壕堑，全纵深达6公里。但直到俄国人打过来，这道防线也没有完全竣工。

市区防线主要沿环城铁路展开。通向市中心的所有街道上都修筑了街垒，炮兵阵地则设置在交叉路口和广场上。

由于美英空军的长期空袭，柏林市已满地废墟，死伤枕藉。自1945年1月1日以来，柏林就有52000人死于轰炸。毁灭性的大空袭加上物资匮乏，早已动摇了柏林人心，现在又面临着俄国人随时可能打过来的绝望前景。3月24日，戈培尔在阅读了各地宣传部门送上来的民情汇报后承认，大部分德国人已经彻底丧失了胜利信念^[57]。4月8日，柏林发生了战争开始以来的第一次骚乱，200多名男女抢劫了两个面包铺。戈培尔下令镇压。当天下午有3人（一男两女）被人民法庭判处死刑。戈培尔指示在晚上将其中2人斩首^[58]（德国当时仍使用断头机）。

奥得河前线，被打死在战壕旁的德军士兵

在距离柏林只有几十公里的前线，德军的士气也已低落到极点。长期待在肮脏战壕里的士兵疲惫不堪，伙食也越来越差，还随时要直面被狙击或炸死的危险。人人都知道俄国人大举进攻的可怕前景，害怕会在前线战壕里送死。据说德军甚至向自己人阵地的后方开炮，以防止他们撤离。担心军心动摇的海因里希被迫发布命令，要求尽量把同乡的士兵分开，否则他们可能结伙逃跑。舍尔纳麾下的第4装甲集团军甚至没收了士兵的白手帕，因为这东西在投降时可以拿来当白旗用。为了杀鸡给猴子看，还向部队宣布了缺席判处拉施步兵上将死刑的公告——虽然是个没法执行的命令。4月份，德军到处建立起战地法庭，只要有一个军官，就可以执行“司法权”，甚至就地处决逃兵。同样拥有生杀大权的党卫军和战地宪兵到处晃悠，寻找着他们的受害者。

希特勒也在为最坏事态作准备。当美苏两军从东西方迅速逼近之际，整个德国都可能被分割且失去统一指挥。为了防止这一事态出现，希特勒在4月10日发出预令，规定一旦他“自动放弃指挥权”，且德国南北之间的联系被切断，将由邓尼茨全权统率帝国北部，凯塞林接管德国南部。

两个指挥部的预定管辖范围为^[59]：

北方指挥部：东线北部（“维斯瓦”集团军群）、西线北部、丹麦、挪威、帝国航空队

南方指挥部：东线南部（南方与中央集团军群）、西线南部、东南战区、意大利、第6航空队

被德军绞死的一名逃兵

俄国人将进攻柏林的征兆越来越明显。4月11日，一个苏军叛逃者供认战役将在4天后打响。此时美军第9集团军已经抵达易北河（在马格德堡地域）。美军随即渡过易北河，于第二天晚上逼近到距离柏林80多公里处。希特勒据此判断，苏军为了抢在美军前攻占柏林并获得瓜分德国中部的权利，可能很快发动进攻。当天，希特勒要求“维斯瓦”集团军群于当晚或次日将军队调入主阵地。第二天（4月12日），陆军总参谋长克雷布斯给“维斯瓦”集团军群的军官们打气，吹嘘说元首确信将赢得一场“巨大”胜利。可军官们却冷淡地反驳说元首应该考虑到敌人的实力，而德军的军火和燃料都支撑不了很长时间^[60]。

德国领袖开始把希望寄托于一些不怎么靠谱的东西，比如说——“奇迹”。戈培尔特别积极，他给希特勒朗诵了《腓特烈大帝传》的段落，描写“七年战争”时代，腓特烈大帝身陷绝境，已经打算自杀，可俄国女皇突然死去，令他时来运转。为了证明希特勒也要“时来运转”，戈培尔还找来了两张星象图，预言德国将在4月下旬取得胜利，然后经过一番僵持，将在8月份结束战争，到1948年德国又将东山再起云云。搞宣传的戈培尔不满足于只给希特勒打气，还拿着这一套到处宣传。他在4月12日访问第9集团军司令部（设在古埃斯特林）时也不例外。集团军司令布塞也在戈培尔面前大吹法螺，说俄国人不可能突破他的防线，德军将坚守到“美国人踢我们屁股”。可司令部里也有些军官不怎么信服戈培尔的历史寓言，还讽刺说：“又是那个俄国女皇要死了呢？”戈培尔被搞得有些尴尬。可当他回到柏林时，却传来了“俄国女皇”——罗斯福死掉的消息。戈培尔欣喜若狂，一面高喊着要香槟，一面打电话向希特勒祝贺。他也没忘记打电话通知布塞“女皇死了”，布塞则顺着杆子继续吹牛，说他的士兵因此很受鼓舞云云^[61]。

希特勒对罗斯福之死的反应并不特别乐观，但也抱了一点希望。此后几天，军队和外交部门的报告似乎表明美国与苏联的冲突不可避免，希特勒大受鼓舞，甚至允许希姆莱的部下与西方建立联系，以进一步离间苏联与盟国的关系（希姆莱和他的手下却另有打算）。

但真正能改变局势的舞台还是战场。和戈培尔一样，希特勒现在也特别重视直接保卫柏林前方的第9集团军，亲自和司令布塞作了多次谈话^[62]。他对将军们的态度也变得温和起来，责骂变成了鼓励。

虽然戈培尔倾向于在帝国首都进行最后决战，希特勒还是希望能在前线就挡住红军。为此在4月15日，他下令把柏林防务的领导权转交给“维斯瓦”集团军群^[63]。希特勒所不知道的是，集团军群司令海因里希早就心怀不轨。移交柏林指挥权，更是给海因里希和斯佩尔串通一气实现他们的小算盘大开方便之门。权限刚一到手，他俩就命令柏林卫戍司令雷曼参加当天晚上在“维斯瓦”集团军群的军事会议。会上，两人一唱一和，软硬兼施地命令雷曼不得炸毁柏林的桥梁和道路（而这是希特勒所要求的）。会后，海因里希向斯佩尔透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一旦俄国人开始进攻，“不会有什么保卫柏林的战役”。他和他的“维斯瓦”集团军群将溜之大吉，从柏林两翼撤退到运河地带设防。至于柏林，则将丢给俄国人去占领。由于他俩的活动，柏林的950座桥梁，只有84座被破坏^[64]。

此时，决定第三帝国命运的最后战役已经拉开序幕。

【注释】

[1]《苏德战争》，第635页。

[2]《艾森豪威尔回忆录：远征欧陆——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第442页。

[3]《方面军司令员笔记》，第413页。

[4]《回忆与思考》下，第1066页。

[5]《希特勒末日》，第49页。

[6]《希特勒末日》，第92页。

[7]《在柏林门口》第二册，第52页。

[8]《军事学术史》，第645页；《苏联在二十世纪的损失与战斗伤亡》，第158页。

[9]《希特勒末日》，第102、106、112页。

[10]《苏联伟大卫国战争步兵师战例汇编》，第415页。

[11]《苏联伟大卫国战争步兵师战例汇编》，第392页。

[12]《希特勒末日》，第102、106、112页。

[13]《空战史1910—1970》，第469页。

[14]《当巨人冲突》，第305页。

[15]《德国陆军的武器与秘密武器》卷二，第39、44、53、64、72、81、82、83、114页；《装甲力量1945》卷二，第13页。

[16]《德国空军数据书》，第142—151页。

[17]《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册，第624—625页插入彩图；《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六，第693页。

[18]《斯大林格勒到柏林：德国在东线的失败》，第469页。

[19]《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六，第520页。

[20]《血街：苏联突击柏林1945年4月》，第66页。

[21]《血街：苏联突击柏林1945年4月》，第66页。

[22]《血街：苏联突击柏林1945年4月》，第61页；《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部分，第607页。

[23]《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册，第649页；《血街：苏联突击柏林1945年4月》，第66页。

[24]《斯大林格勒到柏林：德国在东线的失败》，第472页。

[25]《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册，第615页。

[26]《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武装部队和武装党卫军的兵团与部队》卷二，第156页。

[27]《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册，第615页。

[28]《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册，第624—265页中插彩图。

[29]《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册，第624—265页中插彩图。

[30]《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册，第616页；《中央集团军群》，第294页。

[31]《朱可夫在奥得河：决定性的柏林之战》，第125页。

[32]《朱可夫在奥得河：决定性的柏林之战》，第273—276页；《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部分，第606页。

[33]《希特勒副官的回忆》，第441页。

[34]《中央集团军群》，第309页；《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册彩图《尼斯河—施普雷战斗》。

[35]《当巨人冲突》，第373页。

[36]《巴格拉季昂到柏林：最后的东线空战》，第117页。

[37]《巴格拉季昂到柏林：最后的东线空战》，第106页。

[38]《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册，第608—609页中插。

[39]《1910—1980的空战历史》，第429页。

[40]《1910—1970的空战史》，第468页。

[41]《苏德战争》，第643页。

[42]《冲向国会大厦：1945年柏林之战》，第22—23页。

[43]《希特勒暗堡》，第19页。

[44]《德意志帝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卷十，第一册，第656页。

[45]《希特勒暗堡》，第21页。

[46]《柏林陷落1945》，第177页。

[47]《戈培尔日记1945》，第163页。

[48]《苏德战争》，第649页。

[49]《大独裁者希特勒：暴政研究》，第819页。

[50]《戈培尔日记1945》，第48、92、169页。

[51]《希特勒之死》，第14页。

[52]《装甲部队》卷二，第244页。

[53]《“黑豹”坦克变型车1942—1945》，第21页。

[54]《突向国会大厦：1945年柏林之战》，第15页。

[55]《戈培尔日记1945》，第141页。

[56]《突向国会大厦：1945年柏林之战》，第16页。

[57]《戈培尔日记1945》，第268页。

[58]《戈培尔日记1945》，第378—380页。

[59]《德国国防军大本营》，第518页；《希特勒战争密令全集》，第242—243页。

[60]《斯大林格勒到柏林：德国在东线的失败》，第473页。

[61]《大独裁者希特勒：暴政研究》，第818页；《第三帝国的兴亡》下，第1514—1516页。

[62]《希特勒副官的回忆》，第443页。

[63]《斯大林格勒到柏林：德国在东线的失败》，第472页。

[64]《第三帝国内幕——阿尔贝特·斯佩尔回忆录》，第5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