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泥泞与雷场中的“虎王”

3月5日深夜，德军开始行动。在巴拉顿湖以南，安吉利斯的第2装甲集团军攻打了沙罗欣的苏联第57集团军，指向考波什堡，但俄国人抵抗顽强，德军迟迟没有获得进展。更南面，E集团军群的第91特种军向北渡过德拉瓦河，向保加利亚第1集团军和南斯拉夫第3集团军展开攻击，一举夺取了两个8公里宽5公里深的桥头堡。托尔布欣正好在这天视察了这支保加利亚部队。他担心保加利亚人顶不住，赶紧从方面军预备队抽出第133步兵军，派到佩奇去支援，还出动大量飞机轰炸德军的渡口。

可这只是德军的辅助攻势，真正的主攻在第二天开始。3月6日晨4时30分，战斗在巴拉顿湖和韦伦采湖之间爆发。正如前面所详细介绍过的，在这个地段上德军兵力大概超过苏联一倍（12个平均万人规模的德匈师对10个5000人规模的苏联师外加一个旅规模的筑垒地域），坦克方面更是压倒性优势：6个德国装甲师有300辆可使用战车，2个重坦克营有36辆可用“虎王”。另有数量相当的在修战车；而苏军防御部队只有16辆自行火炮，后方预备队另有76辆战车，包括42辆T-34坦克，22辆122～152毫米口径的自行火炮。

30分钟短促炮击后，德军开始攻击加根将军的苏联第26集团军。沿着变暖解冻，几乎是泥潭般的道路，在最关键地段，德军以每公里正面50～60辆坦克的密集队形前进。可就像“康拉德”行动时一样，德军的炮火准备软弱无力，没能有效摧毁苏军阵地。而和“康拉德”行动时不同的是，如今俄国人的防御据点已精心构筑了很长时间。在德国坦克经过的道路沿线，不断有这样的阵地出现，安置其中的俄国大炮火力凶猛，道路上又满是地雷。

苏军击毁的四号坦克，属于党卫军第9装甲师

巴拉顿湖战役中，一队苏联步兵在第18坦克军掩护下冲锋

德国空军这天提供的支援也不算强力，部分原因在于天气恶劣。这同样给苏联空军带来麻烦。但苏联第17航空集团军在3月6日还是出动了358架次，其中227架次攻击了党卫军第6装甲集团军。虽然出击强度不大，却给德国人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德军当天的报告专门提到来自苏联强击机的“特别讨厌”的袭击^[31]。从这天开始的10天的战斗中，苏联空军一共出动5277架次，其中一半是强击机，他们以德国坦克为主要猎杀目标。

参加这场攻势的德军按计划有3个装甲军和1个骑兵军，可他们的行动却有些杂乱无章。据说由于地形太恶劣，担负中路突击任务的党卫军第2装甲军，第一天几乎没有组织起进攻。这个军的指挥官们认为应该做更多的侦察和准备，却没有及时把他们的按兵不动告诉上司迪特里希。最南翼的第3、4骑兵师没有前进多远，就被苏联第104军的凶猛反击给赶了回去。

另外两个装甲军取得了一些成果。左翼的第3装甲军（第1、3装甲师）在第356步兵师和第509重坦克营的32辆“虎王”配合下，攻打苏联近卫第1筑垒地域及其与南侧第30军的接合部。经过一番激战，德国第3装甲师插入苏军阵地达4公里，夺取了一个叫谢赖盖耶什的小村落。这一行动逐渐断了近卫第1筑垒地域与第26集团军之间的联系，引起了苏联指挥官的强烈反应：加根赶紧投放了预备队的第21步兵师。托尔布欣也命令第18坦克军的2个旅和3个反坦克炮团紧急开到谢赖盖耶什以东，近卫第1机械化军的1个坦克团则赶到谢赖盖耶什西南的预设阵地上。几辆“斯大林-2”坦克刚抵达战场，就与德军的“黑豹”和“虎王”坦克（属于第509营）爆发战斗，德军宣称击毁了6辆“斯大林”坦克。可是前面的桥梁已被炸毁，德第509营只好暂时停顿下来，等待工兵把桥修好。

而在南侧战场，德国党卫军第1装甲军打得也很艰苦，仅仅在沙尔维兹运河以西突入约2公里。

3月7日，苏军右翼第30军和近卫第1筑垒地域的形势比昨天更严峻。这天除了德国第3装甲军，党卫军第2装甲军也开始对其采取行动，这样他们所要对付的德军就增加到4个装甲师（第1、3装甲师，党卫军第2、9装甲师）和2个步兵师（第44、356步兵师）。天刚放亮，党卫军第9装甲师就在雨雪交加下前进，其矛头指向谢赖盖耶什东南的沙罗斯德。5时，党卫军第2“帝国”师也开始进攻。南侧，德第44步兵师推进4公里，逼近阿巴（谢赖盖耶什以南、沙罗斯德以东）。上述3个德国师的攻击迫使苏军第155步兵师和近卫第36师步步后退，苏第30军眼看就要全面崩溃。

但苏军预备队也已经逼近这一地区。当天，托尔布欣又从第27集团军调来2个师（近卫第108步兵师、近卫第3空降师）和2个步兵团。方面军炮兵司令涅杰林在谢赖盖耶什以东3公里宽的阵地上摆开了160门大炮，向德国坦克队形猛烈开火。但党卫军第2装甲军还是在韦伦采湖以南全天推进了6公里。

南面，党卫军第1装甲军也在艰难前进。战至3月7日20时，党卫军第1“希特勒”装甲师沿着五公里正面突破苏联近卫第68步兵师的第二道防线，在沙尔维兹运河以西推进2～3公里。但是两天合计下来，德国坦克也只前进了6公里。

柏林对这样的进展大为失望。3月8日，戈培尔日记开头还宣称在巴拉顿地区取得了“良好战果”，晚上却沮丧地写道：“匈牙利方面的消息说，我军在那里遇到了顽强的抵抗，所以也没能夺取什么地方。”^[32]

3月8日，德军继续加紧进攻。当天，党卫军第6装甲集团军共有687辆坦克和强击炮，除了在修理的基本都投入了战斗。在沙罗斯德和阿巴一线，苏联第18坦克军的T-34坦克和第32摩步旅加强了此地的防御，与来攻的德国党卫军第9装甲师和第44步兵师展开激战，德军击毁了7辆T-34，夺取了一些支撑点，却无法取得突破性进展。“帝国”师当天发起了9次独立攻击，全部被苏军用猛烈炮火打退。

炮塔顶板被苏联炮弹掀开的德国“黑豹”坦克，炮塔正面的“305”是苏军涂上去的战果编号

被苏军击毁的“黑豹”G型坦克

被丢弃在匈牙利战区的一队德军“黑豹”坦克

在沙尔维兹运河以西，党卫军第1装甲军不断用密集的坦克集群冲击苏第135军阵地。大量德国坦克沿着狭窄地段前进，逐渐扩大突破口。南方集团军群司令沃尔勒决心使用更大力量来争取胜利。3月8日晚，他从预备队中抽出第23装甲师（80辆战车），用以支援党卫军第1装甲军^[33]。在晚上，安装了夜视仪的德国坦克也继续战斗。3月9日，党卫第1装甲军以“希特勒”师战斗群为先导，一口气穿透了苏军的整个战术防御地带，深入第26集团军后方，开始威胁希蒙托尔尼奥方向。一旦突破此处的运河，坦克就可以冲向多瑙河。通过4天激战，德军的发展深度达到20公里。

开入维也纳城的苏联ISU-122自行火炮

在沙尔维兹运河以东，党卫第2装甲军和第3装甲军沿着布满地雷的战场，与不断出现的苏军反坦克炮据点、躲在战壕里射击的坦克和自行火炮，进行着激烈战斗，进展已相当微弱。但他们的猛攻也令苏联第30军的处境越来越恶化。

形势紧急，托尔布欣投入了最后几支预备队，同时调整了兵力部署：在党卫军第2装甲军和第3装甲军面前，特罗菲缅科上将的苏第27集团军所辖第35、37军，奉命防守韦伦采湖以南至沙尔维兹运河的第二道防线，前方的第30军也划归该集团军指挥。特罗菲缅科还陆续接管了第18、23坦克军，近卫第1机械化军。北侧，近卫第4集团军在战术上也由其调度。数量不多的坦克和自行火炮被派往最危险的地段，设下埋伏等待德军到来。

加根的第26集团军则专门负责对付党卫军第1装甲军和第1骑兵军。在沙尔维兹运河至巴拉顿湖40公里宽战线上，他可以使用的兵力除了剩下的第135、104军，还加上了从第27集团军调来的第33军（欠1个师）、1个自行火炮旅、1个坦克团、2个反坦克炮团。近卫第5骑兵军则在希蒙托尔尼奥及其附近的运河设防。托尔布欣的大部分飞机也支援加根。

可在3月9日，托尔布欣还是焦虑不安。几天激战下来，他手上的预备队基本用光了，前线至今为止只得到少量坦克的支援，一直是靠步兵和大炮，还有到处机动的快速障碍设置队，硬顶着德国陆军和党卫军最精锐装甲军团的猛攻。一旦德军继续突破，他将拿不出可以阻止的兵力。为了防止战局恶化，托尔布欣打电话给莫斯科，请求斯大林准许他动用部署在多瑙河以东的最高统帅部预备队——格拉戈列夫的近卫第9集团军。托尔布欣还试探性地问道，可否干脆放弃巴拉顿湖前线，把部队撤到多瑙河东岸——或至少把他自己的司令部撤过去^[34]。这些要求被斯大林全部拒绝，他确信德军的攻势正在衰退，预备队应该留到反攻时才使用。在此之前，托尔布欣只能靠现有力量去苦撑。

就在同一天，苏联最高统帅部下达反攻训令，基本目标依然是以乌克兰第2、3方面军进攻维也纳方向。按原方案，本应该以马利诺夫斯基的乌克兰第2方面军担任主攻，但现在计划改变，改由托尔布欣的乌克兰第3方面军主攻。理由很简单：德军装甲部队主力——党卫军第6装甲集团军和第3装甲军，现在深陷于托尔布欣坚守的韦伦采湖—巴拉顿湖防线，其北翼空虚，斯大林要求托尔布欣在3月15日或16日，用右翼部队攻打这个薄弱地段，歼灭德军装甲重兵集团，然后指向帕波、肖普朗（维也纳以南）。

为了达到目的，托尔布欣不仅可以得到近卫第9集团军，按斯大林的口头承诺，甚至还可能得到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这个坦克集团军目前属于马利诺夫斯基，如前所述，自1月下旬以来被调到布达佩斯以西补充坦克。不过3月9日训令还没有明确把它交给托尔布欣，纸面上依然规定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应该配合马利诺夫斯基左翼的第46集团军，于3月17日或18日进攻杰尔方向。斯大林很清楚，近卫第6坦克集团军是马利诺夫斯基的“看家宝”，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要他拱手相让的。

巴拉顿湖战役中，被击毁的一辆“虎王”坦克，“195”为战果编号

被德军丢弃在巴拉顿湖地区的一辆“虎王”坦克

要实现上述雄心勃勃的计划，前提是托尔布欣能顶住德军装甲重兵的猛攻。事实上，德军的状况的确不乐观。进攻开始以来第一周，他们就伤亡了12358人，同时彻底损失了31辆坦克^[35]。这还不包括匈牙利军队的损失。由于连日恶战，可以投入战斗的战车越来越少。党卫军第9“霍亨施道芬”装甲师不到一周作战力量就减少了37%，到3月10日只剩下17辆“黑豹”、9辆四号、15辆强击火炮、13辆坦克歼击车。不过德军的攻击力量尚未耗尽，反而在增援下不断加强。大量重型坦克继续猛烈撞击苏军防线。

沙尔维兹运河以西的战斗最为激烈。3月10日以来，党卫第1装甲军除了原有的党卫军第1、12装甲师，又增加了第23装甲师，得以用3个装甲师继续猛攻希蒙托尔尼奥及其周边的运河。空战也相当激烈。3月11日，德军记录德机飞越匈牙利上空300架次，而苏联多一倍为600架次。德空军第52战斗航空联队第2大队这天损失了4架Bf-109^[36]。经过数日恶战，德军终于在3月12日攻占希蒙托尔尼奥，其右翼的第1骑兵军也向前突进。德军乘势强渡叶卢沙运河和考波什运河，在南岸建立桥头堡。

党卫军第12装甲师的“黑豹”坦克，匈牙利战场，1945年3月

3月12日，密切关注巴拉顿湖战役形势的戈培尔虽然还有所保留，但还是在日记里写下：“我军在匈牙利的攻势看来胜利在望。”这天在戈培尔面前，希特勒毫不掩饰地表明了通过巴拉顿湖之战迫使苏联求和的意图：“东线到了关键时刻，必须让苏联人付出沉重的血的代价，这或许会使克里姆林宫恢复理智。”希特勒已经开始憧憬这样的“美好前景”：一旦俄国人“俯首帖耳”“和睦相处”，他就能再度得到“波兰的部分领土、匈牙利和克罗地亚听命于德国。并随心所欲地对西方采取军事行动”^[37]。3月13日，戈培尔又在日记里评价：“我们能否在匈牙利地区取得真正决定性的胜利，这对全局至关紧要。如果能取胜，那我军获得最终胜利的希望就将大大增强”^[38]。

但在3月12日以后，德军在南岸桥头堡只有少许进展，苏军的反击也从营级上升到团级，越来越猛烈。在北侧，第3装甲军和党卫第2装甲军与苏联第27集团军的战斗也极为激烈。在此作战的第509重坦克营威力巨大装甲超厚的“虎王”一直充当着德军的开路先锋，可在苏军的顽强抗击下，实力也逐渐衰减。“春醒”开始时，这个营有32辆“虎王”可用，到3月10日减少到26辆。3月13日爆发了一场决定性的坦克战：第509重坦克营宣称，当他们受阻于一片雷场时，突然遭到24辆苏联ISU-152重自行火炮伏击，16辆“虎王”当场被击毁，其中3辆彻底损失^[39]。德国人说他们靠剩下的2辆“虎王”击毁了全部24辆ISU-152，但这令人怀疑，因为3月份在匈牙利参战的ISU-152只有15辆，而且分属三支部队。与第509重坦克营交战的或许是苏联第18坦克军，有7辆ISU-152，但在3月5—16日间只减少了1辆^[40]。

遭到重创的第509营拖着受损的“虎王”退出战斗，撤到谢赖盖耶什紧急抢修。德军失去了最强大的重甲突击力量。其他部队的战力也急速衰退。到3月13日，4个党卫军装甲师和第23装甲师共有31辆坦克和11辆强击炮彻底损失，另有396辆战车需要修理（其中111辆需要长期修理）。

幸运的是，原本被耽误部署的一大批战车送到了前线。于是到3月13日，党卫军第6装甲集团军就有了979辆坦克和强击炮^[41]（其中有304辆坦克和276辆强击炮处于战备状态）^[42]。3月12—14日，沃尔勒又投入了最后的预备队——第6装甲师（得到第24装甲师27辆“黑豹”的加强，总计约有100辆战车）为基干的支队，用以支援北侧战斗。3月14日这天阳光明媚地面干燥，气温上升到13℃。德军展开最后的进攻，还是未能取得决定性突破，反而在谢赖盖耶什附近遭到苏军的猛烈反攻。当天，苏军还用炮火击毁了德国工兵在希蒙托尔奥尼附近架设的桥梁，使德军的重武器滞留在北岸。党卫军第1师的步兵在下午继续奋战，稍微扩大了希蒙托尔奥尼桥头堡，但也仅此而已了。3月15日，“春醒”攻势陷入停顿。经过此前10天的恶战，德国的装甲精英只取得了很有限的成果。党卫第2装甲军在韦伦采湖以南前进12公里，党卫第1装甲军在沙尔维兹运河以西前进30公里。虽然付出血的代价和艰难努力，他们还是没能到达多瑙河。

而在巴拉顿湖以南的辅助战场，苏联第57集团军用猛烈炮火压制住了德国第2装甲集团军。保加利亚第1集团军、南斯拉夫第3集团军，也在苏军支援下挡住了德军。德国人最终在这一线只前进了6～8公里。

不过德国人并没有打算放弃。这天15时10分，沃尔勒向陆军总部报告了他的新计划：由于地形复杂，且左翼暴露，党卫第1装甲军继续向南进攻是“不明智”的。他建议干脆把党卫第1装甲军调到北面，然后与第3装甲军、党卫军第2装甲军一道向东推进，争取打到多瑙河。陆军总部批准了这个计划。命令于23时下达。当晚，党卫第1装甲军开始转移阵地。德国人预计调整战线需要四天时间，可俄国人半天时间都不给他们。第二天（3月16日），苏军的反攻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