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纪晓岚丁忧三年，在故乡的土地上，又找回了迷失了方向的自己
就是在1764年（清乾隆二十九年）8月25日这一天，纪晓岚的父亲纪容舒病故了，时年79岁。
快马加鞭、星夜兼程急匆匆赶回自己的家乡——河间崔尔庄，一进家门，纪晓岚旋即万分悲痛地跪伏在父亲的灵柩前，哭祭父亲。
父亲临终之前，纪晓岚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而更让纪晓岚不堪回首、肝肠寸断的是，父亲当初在福建时对自己说的那一番官箴，即所谓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可以保禄位，可以远耻辱，可以得上之知，可以得下之援……父亲当初语重心长的这一席话，如今竟然成了临终遗言了哇……
往事历历在目，父亲却已驾鹤西去。这怎不叫人哭断肝肠，哭碎心肺啊。曾有一度，纪晓岚差不多都快要哭昏厥过去了。
料理完父亲的殡葬事宜之后，为期三年的守孝，也叫作丁忧的日子开始了。在那些以泪洗面的悲伤的日子里，纪晓岚想起了父亲的一桩往事。
那是1713年（清康熙五十二年），纪晓岚的父亲在家乡读书学习之余，曾经兴之所至，于偶然之中随手折了一段杏枝，插在了宅内水缸之中。后来，花期过后，竟结出了两个如豆大小的杏子。
再后来，两个杏子逐渐红熟，居然跟依旧生长在树上一样鲜活，灵动，可人。也就是在那一年，逢万寿恩科，纪晓岚的父亲去应考，遂得偿所愿，一举就考中了举人。
而这个时候，恰有一位名叫王德安的先生住在纪家老宅里，为求吉祥，纪晓岚的父亲便求王德安先生为其居室题写了一幅匾额“瑞杏轩”。
就这样，从1713年到1764年，半个多世纪的时光匆匆过去了。
如今，纪晓岚由福建回到家乡，为父亲丁忧，想起那杏那匾，还有那些与父亲息息相关的种种亲切美好的回忆，纪晓岚便向家人问起了此事。
纪晓岚得到的答复是，没了。
什么都没了。
跟父亲相关的这一切，全都没了。
这让触景伤情的纪晓岚，不禁感到黯然神伤，悲从中来。
遵循着中国封建社会的相关制度，作为一名官员的纪晓岚解职回乡居丧，为自己的父亲丁忧守孝去了。
而康德的父亲呢，早在1746年就已经去世了。康德说，如果竭尽自己最大努力，仍然还是一无所得，所剩下的只是善良意志，它诚如沉睡的宝石一样，自身就发射着耀目的光芒，自身之内就具有价值。
在华北大平原直隶河间崔尔庄的故乡祖屋老宅里，为了搜索寻找父亲生前的一些宝贵的遗物和遗迹，还原父亲生前的一些生活和工作场景，纪晓岚真可谓是煞费了神智，煞费了苦心。
在丁忧守孝期间，纪晓岚也时常会想起北京的文社，想起文社里的那些志同道合、亲如手足的文友，譬如说刘墉哪、钱大昕哪、卢文弨哪、董元度哪、戴震哪……
而当纪晓岚遍寻故宅，却再也找不到1713年由王德安先生为父亲居室题写的那一幅匾额“瑞杏轩”时，他便在心里谋划着，思量着，打算等到三年守丧期满返回北京之后，一定要让文社的好友刘墉给好好地补写一下那个匾额“瑞杏轩”，并要重新修葺父亲的故居，作记刻石镶嵌于墙壁之上，以便完好地保存父亲生前重要的遗迹。
为此，纪晓岚还写下了好多诗歌，缅怀和纪念父亲。
还乡翻似到天涯，筑得书楼便作家。
偶睇郊厚成野趣，拟从田老课桑麻。
长夏云峰入望深，轩开四面好凭襟。
尔曹莫笑村居隘，两载经营一片心。
与此同时，纪晓岚还为父亲生前的“瑞杏轩”匾额题写了诗句。只可惜，此诗现已失传，没有保存下来。
然而，父亲的精神，却被纪晓岚很好地保存下来了。
特别是父亲当初在福建时对纪晓岚所说的“临终遗言”——也就是那十分著名的《官箴》，后来，纪晓岚编撰《四库全书》时，在《提要》里特别强调说道，“此书多阅历有得之言，可以见诸实事。书首即揭清、慎、勤三字，以为当官之法，其言千古不可易”。
尽管《官箴》是南宋吕本中所著，但经过纪晓岚父亲的转述，尤其是以“临终遗言”的方式向纪晓岚做了语重心长的转述，这当然更是给纪晓岚留下了终生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所以，纪晓岚后来在编撰《四库全书》时，就给予了《官箴》以极高的地位。
父亲虽然离去了，但父亲作为一个充满了人生智慧的有识之士，却给纪晓岚留下了巨大而宝贵的精神财富，从而让纪晓岚获得了人生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而一生深居简出的康德呢，虽然他在讲堂和书斋中度过了一生，且一生都没有走出过他所居住的那个小镇，从来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从来没有远行过，更没有行过万里路。但是，他却一直是世界形势和社会斗争的密切关怀者。康德在写给林德耐（J.G.Lindner）的信中说：“我每天坐在讲堂的铁砧旁，抡着我重复讲课的沉重铁锤，打着同一个韵律。但一种更高的欲求时时刺激着我，想要超越这些狭隘的领域；但事实上，穷困的厉声威胁常常立即驱使我回到艰苦的工作中去。”
按照当时的相关制度规定，纪晓岚解职回乡居丧的时限，原则上是守制三年，而实际上则只需二十七个月，只要首尾相接够三个年头了，就算丁忧期满。
哪怕就是丁忧二十七个月，也让纪晓岚有足够的时间跟家人们团聚，跟故乡崔尔庄的父老乡亲们团聚。
除了已故的父亲之外，另一个让纪晓岚牵肠挂肚的人，那就是兄长纪晴湖。他们兄弟二人虽是同父异母，但感情却十分深厚。不仅可以说是兄弟情深，甚至还可以说是情同父子。当初，16岁的纪晓岚在家乡崔尔庄迎娶19岁的马氏夫人时，整个婚事都是由长兄纪晴湖筹划和操办的。那个时候，纪晓岚的父亲纪容舒在北京做官，所以，纪氏家族老家那边的一应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是由长兄纪晴湖来操持承办，主持大局，拍板定案。
纪晓岚的父亲一生娶过三位妻子。
原配安氏，生下了纪晓岚的兄长纪晴湖等子女。安氏在29岁那年病故后，纪晓岚的父亲又娶了第二任妻子张氏，未育，在26岁那年去世。后来，纪晓岚的父亲又续娶了第二任妻子的亲妹妹张氏，做了第三任夫人，这第三任夫人张氏，生下了纪晓岚等子女……
虽同父异母，但纪晓岚从小就受到了他那同父异母的兄长纪晴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从这一点上来说，纪晓岚的成长环境要比《红楼梦》当中的贾环好多了。甚至也可以这样说，纪晓岚出生长大的那个崔尔庄“纪家大观园”要比《红楼梦》当中的那个“贾家大观园”好多了，公平多了，纯洁多了，美好多了。
纪晓岚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渐渐成长起来的。
环境造就人。
如果纪晓岚从小是生活在《红楼梦》那样充满了明争暗斗的可怕环境里，那么，纪晓岚也许就变成了另外一个贾环了，而我们大家所熟知的那个大名鼎鼎的纪晓岚也许就会从历史上销声匿迹了，不复存在了。
哲学家康德说，要评判美，就要有一个有修养的心灵。此言极是。
1747年（清乾隆十二年），纪晓岚在顺天府的乡试中一举夺魁，斩获头名举人——解元。同样是在这一次顺天府的乡试中，纪晓岚的堂兄纪昭也是榜上有名，得中第七名举人。纪府一榜竟高中两个举人，这在当时成为了轰动一时、并广为流传的趣闻逸事。
然而，遗憾的是，之后的会试，纪晓岚的堂兄纪昭却未能过关。纪昭在中了举人之后，大约过了两年的时间，随即在内阁担任中书舍人。后来，纪晓岚在北京与一帮青年才俊组成了文社，并经常在文社里纵论天下大事，对句对联，诗词唱和，切磋交流……而纪昭每次参加文社活动时，只要看出纪晓岚在言谈举止和诗词对联中有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情绪，便会或是公开提醒纪晓岚一下，或是在私下里敲打纪晓岚一番……总而言之，这都生怕纪晓岚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恃才傲物，会说过头话，会做过分事，会摔跤，跌跟斗……
这就是纪晓岚的堂兄纪昭的做人本色和做事原则。
后来，直到十年后的1757年，即清乾隆二十二年，纪昭方才进士及第。他此时已经在内阁干了八年，又恰值宗人府主事有缺。纪昭本来很有希望获得升迁的机会，但可惜的是，也正好是在这个时候，他父亲病危了。为了照顾年老多病的父亲，纪昭遂告假归乡，侍奉父亲。父亲死后，纪昭开始在家丁忧守孝。
三年丁忧期满后，纪昭再也没有回归官场了。从此以后，纪昭隐居河间崔尔庄，潜心研究学问，悉心教授学生。
纪昭的性格跟纪晓岚的性格有着显而易见的区别和差异。相比较而言，纪昭为人更内敛一些，更低调一些，更恬淡一些，因此，也更耐得住寂寞一些。在纪昭的身上，有着更深厚的道家基因和道家色彩。因此，纪昭早早地就离开了官场，隐居于远离朝廷的乡野之间，过着类似于陶渊明那样的闲适生活，直到布衣终老，完成生命的循环，再一次回归到故乡的泥土之中。
就在这一次纪晓岚为其父亲丁忧期满、即将返回北京、再入仕途的前夕，堂兄纪昭还为纪晓岚写了一首送行诗《送晓岚弟赴补》：
祖帐春园俨画图，新莺求友遍相呼。
座倾宾客真输汝，老怯津梁定笑吾。
敢道山林胜钟鼎，无如鱼鸟乐江湖。
归途便赴邻翁约，以备看花酒满壶。
纪晓岚和他的堂兄纪昭，这堂兄弟二人最后的人生选择是大相径庭，南辕北辙。纪昭，在为父丁忧期满后，就彻底脱离了官场，像陶渊明那样归隐乡野了。这就应该算是完成了道家所说的“出世”了。
而“入世”的纪晓岚呢，则是在为父丁忧期满后，又回到了北京，回到了朝廷，回到了乾隆皇帝的身边。这是后话。
哲学家康德说，我们所有的知识都开始于感性，然后进入到知性，最后以理性告终。没有比理性更高的东西了。
纪晓岚的母亲张氏，是纪晓岚父亲的第三任妻子。张氏于1749年（清乾隆十四年）去世。在此之前的1748年（清乾隆十三年），24岁的纪晓岚参加了由礼部举行的一场会试，其结果是大败而归，纪晓岚再一次被命运的巨石撞了个头破血流。而更为雪上加霜、伤口抹盐的是，也就是在纪晓岚落榜之后的第二年，纪晓岚的母亲不幸去世了。
所以，在这些年里，纪晓岚一直对母亲抱有深深的愧疚之心和悔恨之意，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辜负了母亲对他的期待和希望。
在崔尔庄这片饱含着深情的故乡的土地上，另外还有一个女人，也是纪晓岚难以忘怀的，那就是他的青梅竹马，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文鸾。就是这个文鸾，在纪晓岚当初十几年求学和科考的岁月里，一直陪伴在纪晓岚的身边，不论是在北京城里，还是在家乡崔尔庄，地位低下的文鸾，在纪晓岚的心目中始终都有着相当崇高的地位。然而，让纪晓岚痛心疾首的是，在他30岁进士及第的前夕，也就是在1754年（清乾隆十九年）那一年早一些的时候，文鸾这个美丽而苦难的生命，不幸香消玉殒了。
此后，文鸾常常在暗夜中显现的那种莞尔一笑，让纪晓岚既感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同时，也感到了一种生命的残酷无情。
不管是纪晓岚的母亲张氏也好，还是纪晓岚的红颜知己文鸾也罢，这两个对纪晓岚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伟大而美丽的女人，都死在了纪晓岚金榜题名的前夜。准确地说，都死在了纪晓岚进士及第、进入翰林院之前……因此，每每想起这些，纪晓岚的胸中便会有一种心如刀绞般的疼痛感觉。
在居家丁忧的三年时间里，纪晓岚一方面曾经多次去祭扫过母亲的坟墓，另一方面，纪晓岚也为文鸾的墓地——那埋葬着文鸾一缕香魂的墓地，捧过一抔抔黄土，献过一束束鲜花……
纪晓岚娶有一房正妻，即马氏夫人，此外，他还先后有过六个小妾。纪晓岚与他的妻妾们一共生有四儿四女。
在这里需要特别提出来说一说的，是纪晓岚的长女。
在纪晓岚出任福建督学的那三年时间里，郭彩符一直陪伴在纪晓岚的身边。
郭彩符为纪晓岚生下的这个长女，后来嫁给了山东德州望族卢家。纪晓岚的亲家公，名叫卢谦，也是一位官员。卢谦的父亲卢见曾，官居两淮盐运使，后因盐案发，入狱而死。纪晓岚正是因为牵念长女及长女婿，瞻顾亲情和儿女之情，所以，在朝廷查处卢家之前，通风报信，因此而引火上身，遂被贬谪到新疆的乌鲁木齐。这是后话。
哲学家康德说，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必须是真的，但是他没有必要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
在纪晓岚居家丁忧期间，当他从最初丧父的哀伤和悲痛中逐渐缓解过来之后，面对着故乡的那一片辽阔而壮观的土地，面对着那一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一苗一果，一杆一茎……总而言之，是一切的一切，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小土堆，小水洼，小菜园……也都能让纪晓岚心生感慨，激动不已。
要知道，这可是故园魂牵梦萦的景致啊，这可是家乡妙趣横生的风物啊，这可是祖辈休养生息的热土啊。
想当初，纪晓岚自从11岁随父进京之后，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他历经了求学、科考、失败、成功、入仕、宦海、明争、暗斗、邀宠、离京、外放……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波谲云诡，暗流汹涌。在那些充满了明枪暗箭、你争我夺的生活里，全然没有童年生活那般多姿多彩，无忧无虑，充满了孩童般的天真无邪的童趣和故土的纯净无瑕的野趣啊。
如今，在身心俱疲地经历了几十年人生的风霜雨雪和坎坷摔打之后，纪晓岚又重新回到了崔尔庄这一片故土之上，又重新穿越漫长的时间隧道，回到了遥远的童年时光，重新体验到了生命的安闲与舒适，纯净与恬静，美好与灿烂……为此，纪晓岚诗兴大发，奋笔疾书，纵情写就了许多可圈可点的诗歌。
譬如说，面对着故乡秋天里的一棵硕果累累的枣树，纪晓岚也会情不自禁地抒发起炽热的情感，怦然心动地吟咏道：
八月剥枣时，檐瓦晒红皱。
持此奉嘉宾，为物苦不厚。
岂知备贽谒，兼可登笾豆。
桂子不可食，馨香徒满袖。
为父亲丁忧期满后，纪晓岚随即返回了北京。
1768年（清乾隆三十三年），朝廷拟让纪晓岚补授贵州都匀府知府。然而，乾隆却认为，纪晓岚之所长在于学问，而非为政。所以，乾隆晓谕有司，命给纪晓岚加四品衔，留任左春坊左庶子。同年4月，又擢翰林院侍读学士。于是，纪晓岚这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才子又回到了乾隆的身边，成为了乾隆身边的一位文学侍臣。
而1768年这一年，正是英国工业革命如火如荼的年代。此时在英国工业革命中普遍出现了一种“由需要导致发明的模式”，这一模式的出现，使许多发明创造成为可能，并呈现出层出不穷、蓬勃发展的时代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