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记

反奴隶制文学包括奴隶叙事、废奴主义文学创作、游记、政治手册、宗教文学、儿童文学、期刊和宣言等文类。英美文学中的抗议文学（protest literature）、多元文化文学及流散文学等诸多书写范式的源头均可追溯到反奴隶制文学。在反奴隶制文学诸多文类中，对奴隶叙事的研究具有一定特殊性。以《女奴生平》为例，性侵害是黑人女奴在奴隶制度下遭受的群体经验。出于保护隐私，避免遭到道德审判等原因，作者在出版回忆录或自述时会使用笔名。作者身份及文本所述事件得不到核实，便降低了文本的可信度。真实自传被视作白人废奴主义者假借逃奴之名虚构出的奴隶叙事，其历史价值和学术价值得不到承认，可贵的史料便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因此，英美学者在挖掘此类文本时，需要进行按图索骥、实地考察、搜集档案和历史证据等一系列甄别工作。此类研究中最为突出的是琼·费根·耶林（Jean Fagan Yellin）对黑人女奴哈丽雅特·雅各布斯（Harriet Jacobs）的《女奴生平》（Incidents in the Life of a Slave Girl）进行的甄别与正名；以及乔·洛克德（Joe Lockard）对白人废奴主义者玛蒂·格里菲斯（Mattie Griffith）虚构的《女奴自传》（Autobiography of a Female Slave）进行的研究。目前，欧美学界对反奴隶制文学的研究可谓蔚为大观，现有研究大致可分为以下3类：

（1）历史考证。反奴隶制文学文类繁多、数量庞大，对文本的挖掘、搜集、归类和出版是最为基础但至关重要的工作。从18世纪至今，英美学界与出版界一直在该领域不懈努力，此类文集与数字资源不胜枚举。由美国国会图书馆出版的《昔日奴隶专访：口述美国奴隶制历史》（A Folk History of Slavery in the United States From Interviews with Former Slaves）、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的数字出版项目《记录美国南方》（Documenting the American South）以及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的《美国奴隶叙事：网络选集》（American Slate Narratives： An Online Anthology）均为此类研究成果。

（2）文学批评。反奴隶制文学是英美文学中一个重要的传统，学者运用不同批评手法对其进行了解读与阐释。亨利·路易斯·盖茨（Henry Louis Gates Jr.）和威廉·安德鲁斯（William L.Andrews）等学者在翔实的资料基础上，分析了黑人文学对奴隶叙事的传承和发展：戴夫·温特（Dave Winter）、克里斯蒂娜·阿克曼多（Christina Accomando）等从新历史主义、叙事学、传记研究、女性主义等角度对其进行了阐释。

（3）跨学科研究。凯文·贝尔斯（Kevin Bales）采用人类学、社会学、历史研究与经济学相融合的研究方法对现代社会中的奴隶制现象进行了考查；佐伊·乔德（Zoe Trodd）从视觉文化的角度分析了现当代文学与艺术中对废奴运动者的表征；反奴隶制文学组织（Antislavery Literature Project）、国际反奴隶制组织（Anti-Slavery International）、解放奴隶（Free the Slaves）等组织也是通过文本、图像、数字人文等多重视角对奴隶制进行跨学科整合的典型案例。

从19世纪以来，反奴隶制运动经历了解放黑奴、为人权而战，到如今梳理其文化遗产以便继续审视当代社会和经济制度，反奴隶制运动已然成为渗透至历史、文学、文化、经济和社会的全球性运动。在这一语境下，中国学界也注意到了反奴隶制文学这一领域，但现有的译介与研究却极少系统地对这一文学体系进行梳理。据笔者目前掌握的数据，国内与奴隶叙事相关的学术期刊论文仅23篇，硕士论文3篇，会议论文1篇。从时间分布也可看出，国内学界是最近3年才出现了针对奴隶叙事的专门研究。在现有研究中，大部分论文以现当代黑人女作家小说中的奴隶叙事话语分析为切入点，如吴迎春、王红叶等对托尼·莫里森，艾丽斯·沃克作品的解读，而专门针对奴隶叙事的研究成果则少之又少。金莉、焦小婷和张丛丛是较早着眼于奴隶叙事研究的学者，他们就《女奴生平》的出版历史、叙事策略和性别视角等方面作出了分析。译介方面，在《女奴生平》中译本出版之前，唯一被译为中文的英美反奴隶制文学是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的和布克·T·华盛顿（Booker T.Washington）的作品。充分的译介是对一个崭新的学术领域进行研究的基础。笔者与美国反奴隶制文学项目负责人乔·洛克德教授起草了《英美反奴隶制文学经典译丛》书单，旨在弥补国内的空缺。《女奴生平》是该译丛的第一部作品，未来几年，以下经典著作将陆续推出中译本。

［1］（美）大卫·沃克《向全世界有色人种疾呼》

David Walker，Appeal to the Coloured Citizens of the World.（1829）

号召泛非主义与废除奴隶制的奠基之作。

［2］（美）威廉·威尔斯·布朗《总统之女克洛托尔》

William Wells Brown，Clotel.（1853）

威廉·威尔斯·布朗是一个逃奴，后逃至伦敦，成为黑人运动活动家。这是非洲裔美国人创作的第一部小说。该小说借用了托马斯·杰弗逊总统收其女奴为情妇并与其养有若干私生子这历史传言。

［3］（美）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道格拉斯自传》

Frederick Douglass，Narrative of the Life of Frederick Douglass，an American Slave（1845）

最经典的美国奴隶叙事，该书已有中文译本，新译本将更注重跨文化交流并增加更翔实的注解。

［4］（英）奥拉达·艾奎亚诺《一个非洲黑奴的自传》

Olaudah Equiano，Interesting Narrative of the Life of Gustavus Vassa（1793）

艾奎亚诺是非洲今几内亚地区某黑人部落的贵族之子，被绑架贩卖到欧洲为奴，后成为英国废奴运动的先驱人物，是18世纪末活跃在大英帝国重要的黑人政治活动家。

［5］（英）玛丽·普林斯《玛丽·普林斯自传》

Mary Prince，The History of Mary Prince（1827）

在英国很有影响力的百慕大奴隶叙事。

笔者将与美国反奴隶制文学项目合作为每部译本撰写文本解读与教学指导，为使用译本的学者、教师与读者提供文本历史、国内外研究成果汇编以及英美学者在课堂上讲授文本时常采用的方法。在国外的反奴隶制文学研究已出现跨界性（crossing borders） 、跨文化性（crossing cultures）和交叉学科态势的语境下，我们把译介、教学、文学研究和跨学科研究结合起来，对中国加入全球化的反奴隶制文学研究阵营具有重要意义。

史鹏路

2014年11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