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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奴隶叙事:《女奴生平》及导读
1.4.38 第三十六章 幸免于难
第三十六章 幸免于难

回到纽约后,我尽快找机会去看了爱伦。我请人把她叫到楼下来,因为我觉得霍布斯太太的南方弟弟可能还在那儿,因此我尽可能地回避他。但霍布斯太太来到厨房,坚持让我上楼。“我弟弟想见你,”她说,“你好像在回避他,他感到很难过。他知道你住在纽约。他让我告诉你,善良的玛撒阿姨的许多善举他还来不及道谢,他不会卑鄙到出卖她的外孙女的。”

这位索恩先生在离开南方之前,穷困潦倒肆无忌惮。这种人宁可向忠实的奴隶借1块钱,或是蹭顿丰盛的饭,也不会去找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人。正是因为这些善举他才声称对我的外婆感激不尽的。我希望他能保持距离,但既然他在这儿,也知道我的住址,那么我觉得避开他毫无益处,反而有可能激发他的邪念。我跟着他的姐姐上了楼。他非常友好地见了我,祝贺我逃出奴隶制,并希望我有个幸福的归宿。

我继续尽量常去看爱伦。这个善良细心的孩子一直没有忘记我的危险处境,总是为我的安全保持警惕。她从不为自己的麻烦和烦恼抱怨,然而母亲具有洞察力的眼睛很容易看得出她并不开心。有一次我去看她时,发现她严肃异常。当我问她怎么回事时,她说没什么。但我打破砂锅问到底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令她神情黯淡。最后,我了解到,那家人无节制的狂饮放纵令她苦恼。她常常被派去买朗姆酒和白兰地,她为此感到羞耻。霍布斯先生和索恩先生酗酒导致双手发抖,因此得让她倒酒。“尽管这样,”她说,“霍布斯先生对我很好,我不由得喜欢他,我为他感到惋惜。”我试着安慰她,告诉她我已经攒了100元,不久就可以给她和本杰明一个家,然后送他们上学了。她总希望能帮助我,尽管她帮不上什么。直到几年后我才发现她受得苦不光是索恩先生酗酒。尽管他声称对我的外婆非常感激,不会伤害她的后代,但他却向她无邪的曾孙女耳中灌输肮脏的语言。

周日下午我通常会在布鲁克林。一个周日,我发现爱伦焦急地在房子附近等我。“哦,妈妈,”她说,“我等了你好久。恐怕索恩先生已经写信告诉弗林特医生你在哪儿了。快点进来。霍布斯太太会通通都告诉你的!”

少顷我就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前一天孩子们在葡萄藤架下玩儿时,索恩先生手里拿着封信走了出来,他把信撕碎撒在地上。爱伦满脑子都是对他的怀疑,当时她正在扫院子,于是就把碎纸片捡了起来带到厨房。她说:“我想知道索恩先生在给谁写信。”

“我肯定不知道,也不在乎,”最大的那个孩子说:“我也看不出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肯定跟我有关系,”爱伦回答:“因为我担心他写信给南方汇报我妈妈的情况。”

他们嘲笑她,说她是个小傻瓜,但仍好心地把碎纸片拼在一起读给她听。刚拼好,那个小女孩儿就叫道:“我敢肯定,爱伦,我想你猜对了。”

根据我的回忆,索恩先生的信基本是这样的:“我见到了你的奴隶琳达,并与她谈过话。如果你谨慎处理,很容易就能抓到她。这儿有足够多我们的人可以作证她是你的财产。我是个爱国者,我热爱祖国。此举是为法律的正义之行。”结尾处他告诉了医生我住址的街道和门牌号。孩子们把碎纸片拿给霍布斯太太,她立即去弟弟的房间讨说法,但是没有找到他。仆人们说看到他手里拿着封信出去了,认为他去了邮局。合理的推论是他把碎纸片的一份副本寄给了弗林特医生。他回来后,他的姐姐质问这件事,他也并没有否认。他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二天早晨就不见了踪影。他趁全家人还没起床时去了纽约。

显而易见,我不能浪费时间了。我心情沉重地赶回城里。我又一次被迫离开一个舒适的家。我为孩子们的幸福所作出的一切计划遭到了魔鬼般的奴隶制的阻挠!如今我后悔没有将自己的故事告诉布鲁斯太太。我没有跟她讲,因为我是个逃奴,这会令她不安,但这也会激发她善良心灵中的同情心。我珍视她有益的意见,但如果将我的悲惨故事巨细靡遗地告诉她,我也担心会失去她的意见。而现在我感到有必要让她知道我的处境。我曾唐突地不加解释地离开过她一次,再这么做就不合适了。回家时我决定第二天早晨告诉她,但我脸上的悲伤引起了她的注意。于是,在回答她善意的询问时,临睡前我将我的内心向她和盘托出。她怀着女人真诚的同情心倾听着,并告诉我她会尽全力保护我。我深深祝福她!

第二天上午,我们咨询了瓦德普法官和霍普律师。他们说如果这件案子上了法庭,风险就大了,因此我最好立刻离开这个城市。布鲁斯太太乘马车把我带到她的一位朋友家。我的弟弟几天后才能到达,她向我保证在此之前我在那儿会很安全。这期间我的脑子里全是爱伦。以血统而言,她是我的,根据南方的法律,她也是我的,外婆手里的卖契可以证明这一点。除非我和她在一起,不然我就觉得她不安全。霍布斯太太为她弟弟的背信弃义感到懊恼,因此答应了我的请求,条件是10天后她要回去。我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她来时穿得很薄,衣服全都小了,手臂上挽着一个小书包,里面装了几篇文章。那时已是十月下旬,我知道孩子必定要受苦了。由于不敢上街买东西,我脱下自己的法兰绒裙子,改成一件她能穿的衣服。善良的布鲁斯太太来向我告别,看到我把自己的衣服脱给了孩子时潸然泪下。她说:“等着我,琳达”,然后就出去了。一会儿,她带着一件厚实的披肩和买给爱伦的头巾回来了。像她这样的人真是如天国般圣洁。

弟弟于周三到达纽约。霍普律师建议我们走斯托宁顿路线去波士顿,因为往那个方向走动的南方人要少些。布鲁斯太太交代她的仆人们,对一切询问都要回答说我曾经住在这儿,但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

我们安全到达罗得州号轮船。这艘船雇佣有色人种做工,但我知道有色人种乘客不能到船舱里去。我一来不愿大晚上在外头吹冷空气,二来不想招人注意,所以非常希望能到船舱里避一避。他和女乘务员谈了谈,问可否特殊关照对我们好一点。他告诉我:“待会儿你自己去和船长谈。去的时候带上你的小女儿,我敢肯定他不会让她睡在甲板上的。”亲切的说完这番话,我们握了握手,他就离开了。

不久船就起程了,带着我离开了那友好的一家人,我曾希望在那儿找到安全与依靠。弟弟认为我比他出色,因此让我自己去买票。女乘务员向我走来,我付了她要求的数额,接着她给了我三张切角的票。我不谙世事地说:“你搞错了,我买的是船舱票。我可不能和我的小女儿睡在甲板上。”她保证说没出错。她说有些线路允许有色人种在船舱就寝,但这条可不行,许多有钱人都往返于这一航线。我请她带我到船长办公室,她说喝茶时间过后带我去。时间到了,我牵着爱伦去找船长,彬彬有礼地请求他给我们换票,因为我们在甲板上会非常不舒服。他说这违反了他们的规矩,但他确保我们能有下面的卧铺,他也会试着为我们在车厢中找到舒适的座位,但这一点他不能保证,等船抵达后他会把这件事和售票员说说。我谢了他,回到女士船舱。随后他过来告诉我,售票员在船上,他已经和他谈过了,他答应关照我们,这让我受宠若惊。我不知道是我小女儿讨喜的面庞赢得了他的心,还是那个女乘务员从霍普律师的举止推断出我是个逃奴并替我向他求情的结果。

船抵达斯托宁顿后,售票员信守承诺,带我们到了最靠近火车头的一等车厢。他让我们坐在门旁边的位置上,但等他过去之后我们冒险移到了车厢另一端。我们没有受到任何粗鲁对待,安全抵达了波士顿。

到达后的第二天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感到自己逃出了猎犬的魔爪。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以来两个孩子第一次和我在一起。他们充分享受着重逢的快乐,高兴地谈笑风生。我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令我快乐。

我在纽约没有安全感,因此我接受了一个朋友的邀约,我们分担开支,合租一栋房子。我向霍布斯太太提出爱伦应该接受教育,为此她必须和我在一起。这个年纪还不会读书写字,她感到很惭愧,因此我没有把她和本尼一起送去上学,而是在家教她,直到她达到能上小学的程度。我忙着做针线活,孩子们忙于读书,我们快乐地度过了那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