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智 斗
弗林特医生没有放弃我。他时不时跟外婆说,我会回来自首的,到时我的亲戚或是任何想买我的人都可以买下我。我太了解他狡猾的本性,因此看穿了这不过是为我设的一个圈套。我的每位朋友也都能参透他的阴谋。我决定和他的狡猾相互辉映。为了让他相信我就在纽约,我决定给他写一封从那里寄来的信。我找来彼得,问他是否认识哪个值得信赖的水手可以把信带到纽约投进邮局。他说他认识一个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将生命托付给他。我提醒他,做这件事是很危险的。他说他知道,但为了帮助我,他什么都可以做。我说想要一份纽约报纸来确定一些街道的名字。他立刻去掏口袋,说:“这儿有半张。我昨天从小贩那儿买了顶帽子,它本来贴在帽檐儿上。”我告诉他明天早晨信就能准备好。他跟我道了别,又说:“打起精神,琳达,光明的日子会逐步到来的。”
菲利普舅舅在大门前把风,直到我们简短的会面结束。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坐在猫眼旁边研究那张报纸。这是《纽约先驱报》里的一页。这份系统地诋毁有色人种的报纸这次却被用来为有色人种效劳。得到了我想要的街道和号码之后,我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外婆,另一封给弗林特医生。我提醒他,他这么个白发老人曾经怎么对待一个被他掌控的无助的孩子,他让她过了多少年痛苦的生活。在给外婆的信里,我表示希望能让孩子来北方和我一起生活,在这儿我能教他们尊重自己,并为他们树立一个道德榜样,而在南方奴隶妈妈是不能做这些事情的。我请她把回信寄到波士顿的一个街道,虽然我常去纽约,但我不住在那儿。考虑到这些信在路上要花时间,我便把落款日期往前推了几天,并给了捎信人一个日期便签。朋友来取信时,我说:“彼得,你给了我无私的帮助,愿上帝保佑你,奖赏你。请注意安全。如果你被发现了,你和我都会遭到可怕的折磨。没有其他亲人敢为我做这件事了。”他回答道:“你要相信我,琳达。我不会忘记你的爸爸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我活着,我就是他的孩子的朋友。”
为了让外婆对这封信有心理准备,并准备好听听弗林特医生对我在北方这件事会说些什么,因此有必要告诉她我都做了什么。她难过地被卷进这场麻烦。她肯定这会招致是非。为了让南茜姨妈向我们汇报弗林特医生一家都说了些什么,我也把这个计划告诉了她。我隔着一个缝隙向她耳语了这个计划,她轻声回应道:“我希望能够成功。如果能看着你和孩子们自由,我愿意做一辈子奴隶。”
我要求信件应在这个月20号投进纽约邮局。24号晚上姨妈说弗林特夫妇低声谈论着一封刚收到的信,他答应喝茶时会从办公室带回来。因此我断定第二天上午就能听到他把我的信念出来。我告诉外婆弗林特医生一定会来,请她安排他坐在某扇门旁边,并将那扇门开着,这样我就能听到他说什么了。次日早晨我坐在靠近那扇门能听得到声响的位置,像雕像般一动不动。不久我听到了摔门的声音,接着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进入了房间。他坐在为他摆放的椅子上,说:“嗯,玛撒,我把琳达寄来的信带给你。她也给我寄了一封。我知道她的确切地址了,但我不会去波士顿找她的。我希望她以体面的方式自愿回来。她的舅舅菲利普是去找她的最佳人选。跟他在一起,她会感觉行动自由。我愿意负责他来回的旅费。我会把她卖给她的朋友们。她的孩子们自由了,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所以在你为她获取自由后,你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想,玛撒,你不会反对我把琳达写给你的信读出来吧。”
他撕开信封,接着我就听到他读了起来。这个老混蛋!他扣押了我写给外婆的信,自己准备了一封赝品,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外婆:我一直想给您写信;但抛弃你和孩子们的可耻行径让我羞愧不堪,难以动笔。如果你知道自从我逃跑后都经历了些什么,你会同情并原谅我的。我为自由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如果能够为我做出安排,让我以非奴隶的身份回到南方,我很乐意回去。如果不能,我求您把孩子们送到北方来。我不能没有他们。及时告知我,我会在纽约或费城只要是舅舅觉得方便的地点与他们见面。尽快给你痛苦的女儿回信。
琳 达
“这正如我预想的一样,”这个老伪君子起身要走时说道,“你看这个傻姑娘为自己的轻率感到后悔了,还想回来。我们必须帮她回来,玛撒。跟菲利普说说这事儿。如果他去找她,她会信赖他并回来的。明天给我答复。上午好,玛撒。”
他走到走廊上,撞到了我的小女儿。“啊,爱伦,是你吗?”他摆出最亲切的样子说道,“我没看到你。你怎么样啊?”
“很好,先生,”她回答,“我听到你跟外婆说我妈妈要回家了。我想见她。”
“是的,爱伦,我很快就会把她带回家的,”他答道:“这样你想看她多久就能看多久了,你这个卷毛小黑鬼。”
听到的这一切对我来说如同一出喜剧般好笑,但外婆却吓得要命并很沮丧,因为医生让舅舅去找我。
第二天晚上弗林特医生来详谈这件事。舅舅告诉他,根据他听说的有关马萨诸塞州的情况,如果去那儿追捕一名逃奴,他会被围攻的。“全都是胡说八道,菲利普!”医生回答,“你以为我是要你大张旗鼓地去波士顿吗?这件事可以悄悄进行。琳达写信说要回来。你是她的亲人,她会信任你的。如果我去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她不会跟我回来的。还有那些该死的废奴主义者,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她的老爷,即使我告诉他们是她求着要回来,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他们会群起而攻之。我不希望看到琳达像其他黑奴那样被拖拽着走过一条条街道。对于我的一番美意,她一直都忘恩负义。但我原谅她,并想像朋友一般对待她。我完全没有将她质押为奴的意思了。她一回来,朋友们就可以买走她。”
医生发现他的雄辩没能说服我舅舅,便“说出了一个秘密”—他说他已经给波士顿市长写了封信来确定我信上的门牌号以及那条街上是否有个符合我的样貌的人。他没有提及他给外婆伪造的那封信上的日期。如果我的信从纽约寄来,这个老男人可能会再次造访那个城市。虽然身处对奴隶实施严格信息隔绝的黑暗地区,我仍对马萨诸塞州有所耳闻,因此得出结论,奴隶主觉得去那里搜捕逃奴是件不自在的事儿。这是在《逃奴法》颁布之前,在马萨诸塞州同意愿为南方“追捕黑鬼”之前。
看到家人总是处在危险中,外婆变得激动起来,她面带哀伤来找我,说:“如果波士顿的市长跟他说你从没去过那儿,你要怎么办?那时他就会怀疑那封信是个把戏,也许他会发现什么。我们全都会惹上麻烦的。哦,琳达,我希望你压根儿没写那些信。”
“别自寻烦恼,外婆,”我说,“波士顿的市长不会费神儿给弗林特医生抓黑奴的。这些信最后会有用处的。我迟早会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洞窟。”
“孩子,我希望你能,”年迈而耐心的外婆说,“你在这儿待了很久了,差不多快五年了。但不管你去哪儿,都会伤了你老外婆的心。我会每天担心看到你铐着锁链被带回来,再被扔进监狱。愿上帝帮助你,可怜的孩子!让我们为之感恩吧,因为迟早我们都会去到‘邪恶之人不再使坏,劳苦之人得以安息之地’。”我内心产生了共鸣,阿门。
弗林特先生给波士顿市长写了信,这让我确定,他相信我的信是真的,因此自然不会怀疑我就在附近。让他继续维持这种错觉是我们的主要目的,因为这不仅让我和朋友们松了一口气,而且一旦出现逃走的机会,这个错觉将会非常有用。因此我决定,继续时不时地从北方给他写信。
两三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从波士顿传来任何消息,我想要时不时离开阁楼活动一下四肢以防残疾的这个恳求,外婆渐渐听得进去了。我获得许可,可在凌晨溜到小储藏室待上一会儿。除了我的阁楼活门下方有一小块儿空间,这个房间的其他地方堆满了木桶。这块儿空地正对着门,而门的上半部分是面玻璃,特意没挂帘子,方便好事的人能看到里面。这里空气不流通,但比我小屋里的空气要好得多,我甚至害怕回到那儿去了。天刚亮我就会下来,一直待到8点钟,那时人们开始活动,人们可能会到走廊上来。我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让四肢暖起来并恢复知觉,但一切都徒劳无益。四肢异常僵硬麻木,连动一下都让人痛苦难耐。如果在闲置储藏室稍作锻炼的头几天有敌人来抓我的话,我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