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新危险
从未被这样激怒过的医生,又打算在我的亲人身上寻求报复。他以协助窜逃为罪名拘留了菲利普舅舅。他被带到法庭上,他真诚地发誓对我逃跑的意图一无所知。在我离开老爷的种植园后,他就没再见到过我。医生随后要求,他要交500美元保证金,确保自己和我的事无关。有几位先生提出做他的担保,但桑兹先生告诉他最好回到监狱去,而他能保证让他分文不交地出狱。
外婆得知他被捕的消息后告诉了贝蒂。她心地善良,又把我塞进了地板底下。她走来走去在厨房里干活儿时,显然在自言自语,但却是刻意让我听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我希望舅舅的牢狱之灾快点结束,但我仍很担忧。我觉得弗林特医生八成会尽其所能辱骂并羞辱他,我担心舅舅会失去自制力而采取其他手段,上了法庭会因此被定罪。而我也清楚地知道,在法庭上,他的话不会对白人产生不利影响。
新一轮的搜捕开始了。不知是什么引发怀疑,让他们认为我就在附近。他们搜到了我藏身的房子。我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晚上,等全部人都进入梦乡,贝蒂才来把我从监禁处放出来。地下的潮气让我病了好几日。不久舅舅就出狱了,但是我所有亲人朋友的行踪都被严密监控着。
我们都意识到我不能再留在这儿了。我已经比预期待得久了,我知道我的存在对善良的女恩人而言是个挥之不去的焦虑。这段时间,朋友们已经为我制订了许多出逃计划,但迫害者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使之无法实施。
一天早晨,我听到有人试图进入这个房间,我惊呆了。对方试了几把钥匙,但都不匹配。我立刻猜出这应该是某个女佣。我推测她一定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或是注意到贝蒂的出入了。朋友照例在特定时间看我时,我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是谁,”她说。“肯定是珍妮。这个黑鬼极为不善。”我暗示道她可能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令她起疑的事情。
“嘘!嘘!孩子!”贝蒂说道,“她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她只是对一些事情好奇。就是这样。她想知道我的睡袍是谁剪裁缝制的,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这是肯定的。我让太太修理她。”
我想了一会儿,说道:“贝蒂,我今晚必须离开这里。”
“你认为什么最好,就去做吧,可怜的孩子,”她回答道,“我非常担心那个女人会突然进来。”
她向太太汇报了这件事,然后得到指令,要让珍妮一直在厨房忙着,直到她见到我舅舅菲利普。他告诉她,那晚他会派个朋友去接我。她说希望我去北方,因为不管留在邻近何处,对我都是很危险的。啊,对身处我这种境况的人来说,去北方可不是件易事。为了替我免除后患,她带着珍妮去乡下的哥哥家过了一天。她不敢来跟我道别,但她让贝蒂送来了关爱的祝福。我听着她的马车从门前驶过,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这位对可怜惊恐的逃亡者慷慨伸出援助之手的女士!虽然她是个奴隶主,但直至今天,我仍衷心祝福她!
我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贝蒂给我带来一套水手服——一件夹克,一条裤子和一顶防水布帽子。她给了我一个小包裹,说我要去的地方能用得到它。她愉快地说:“你要去自由州了,我太高兴了!别忘了老贝蒂啊。也许不久后我也会去的。”
我想对她所做的一切善事表示感激,但她打断了我。“亲爱的,我不需要感谢。我能帮到你就很高兴了,我希望善良的上帝能为你开启一条道路。我陪你到下面的大门。把手放进口袋,像水手一样摇摇摆摆地走路。”
我做到了令她满意的程度。在大门处我看到年轻的黑人彼得在等我。我和他算是旧相识了。他具有优秀的品质,曾是我爸爸的学徒。我信赖他,所以毫不担心。贝蒂和我匆匆道了别,我们就起程了。“鼓起勇气,琳达,”彼得说,“我有把匕首,除非跨过我的尸体,否则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我已经很久没在户外行走了,新鲜的空气使我振奋。听到人们用比耳语响亮的音量和我交谈,也让我感到非常愉快。我从几个认识的人身边经过,但他们没有认出化装后的我。我心里祈祷着,为了彼得好,也为了我自己,千万别发生要让他掏出匕首的事情。我们一直走到码头。南茜姨妈的丈夫是个水手,他们认为有必要让他参与到这个秘密计划中来。他让我上了他的小船,接着划到不远处的一艘船前,把我举到了甲板上。我们3个是这艘船上唯一的人。这时我鼓起勇气问他们准备对我做什么。他们说,我要在船上待到接近黎明时。他们会把我藏在一片有很多蛇的沼泽地,直到菲利普舅舅为我的藏身之地做好准备。如果这艘船是要驶向北方的,那就完了,因为他们肯定会来搜查。大约四点时,我们又坐上了那艘小船,划了3英里才到达沼泽地。自从那次被毒蛇咬伤后,我对蛇更加恐惧,因此我不敢走进这个藏身地。但我没有选择,这是受迫害的穷苦的朋友们能为我做得最好安排,我感激地接受了。
彼得先上了岸,用一把大刀割断各种各样的竹子和荆棘,开辟出一条小路。他折回来,扶着我的胳膊把我领到在一片竹子中间腾出的空地上。还没到目的地,我们全身就已爬满了几百只蚊子。才一个钟头的功夫,它们含有剧毒的叮咬就让我变得惨不忍睹。天渐渐亮了,我看到许多蛇在身边蠕动。我这辈子对蛇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这些蛇比我平时见到的要大。直到今天,回想起那个早晨,我还会不寒而栗。快到晚上时,蛇越来越多,我们得不停地用棍子驱打才能防止它们爬到身上。竹子高耸茂盛,因此透过竹子缝隙看不到多远的距离。临近天黑时,由于害怕找不到返回小船的路,我们转移到了接近沼泽地入口的一个地方。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划桨声和轻轻的口哨,这是约定好的信号。我们赶快上了小船,划回那艘船。我度过了悲惨的一夜。沼泽地的高温、蚊子和心里对蛇的持续恐惧让我发烧了。我刚睡着,他们就来摇醒我,说是时候回那片可怕的沼泽地了。我简直无法鼓起勇气起身,但我脑海中那些所谓文明社会里的白人比这些巨大的毒蛇要可怕得多。为了驱散蚊子,彼得带了足够的烟草来熏。烟熏虽然达到了理想中的效果,但却让我反胃、头疼。晚上我们又回到了那艘船上。我白天非常不舒服,所以彼得说,即使那晚魔鬼亲自来巡逻,我也要回家。他们告诉我,外婆家里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个藏身地点。我想像不出在她家里我要怎么躲,弗林特一家对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他们说到时就知道了。我们划到岸边,壮着胆子穿过街道到了外婆家。我穿着水手服,还用木炭涂黑了脸。我从几个认识的人身边经过,孩子的父亲近在咫尺和我擦肩而过,但他压根儿不知道那是谁。
“你一定要充分利用这次步行,”彼得说,“因为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觉得他的语气很悲伤。他很善良,因此并没有告诉我,我将会在一个阴暗的洞穴中栖身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