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转过天来,又是一年一度的万圣节,“暴脾气”已经来到我身边整一年了。那天天气非常晴朗,阳光明媚,气温也很宜人,地面上一点雪迹也没有。在这一天,人们通常会组织一些狩猎活动庆祝节日。当然,狩猎的目标锁定为灰狼。令所有人失望的是,“暴脾气”的状况还不是很好,他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康复。他每天仍旧睡在我的床上,常睡的地方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在这种情况下,“暴脾气”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参加捕猎的。而捕猎行动却不能因此取消。我将暴脾气哄到了一个室外厕所里,并把他锁在了那里。启程的时间到了,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我心里明白,要是没有“暴脾气”,这次捕猎注定会是一场败仗。但是,真没料到,结果之悲惨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很快,狩猎队伍离开农场行进到了骷髅湾地区。突然,从北面的一片鼠尾草丛里蹿出了一只白色毛球。他飞快地向我跑来。这摇摇摆摆的、怒吼着的小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的“暴脾气”。事已至此,不能再把他送回去了,他也不会听从命令的,即使是我的命令。“暴脾气”的伤口看起来不是很好,走起来很吃力,所以我又用马鞭把他弄到了马鞍上。

“待在这儿,”我心想,“你会很安全的,会平安回家。”然而,“暴脾气”可不是这样想的。希尔顿突然叫了起来,“上来,上来,”这叫声表明,他又发现狼了。这次,应声跳起的不只是丹德,还有瑞列——丹德的对手。两只猎狗同时试图跳上希尔顿马鞍,结果撞了个正着,又都掉了下去,摔在了鼠尾草丛里。“暴脾气”稳稳地坐在马鞍上凝望着远方,一下子看到了那只狼。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跳下了马鞍,呈“之”字形奔跑上了山冈。“暴脾气”忽上忽下地跳跃着,时而在灌木丛中,时而在灌木丛上,朝着猎物疾驰而去。整个猎犬队也都跟着奔了下去。不久,灵缇们也发现了猎物,整支队伍快速移动着。成功的希望非常大,因为那只狼就在前方不到400米的地方了。猎狗们看起来很有斗志。
“它们爬上格瑞兹里溪谷了,”格尔文大喊道。“这边走,我们能从正面截住它。”
就这样,我们调转了马头,沿着哈尔莫小山的北麓走了下去,而猎犬们则追着灰狼朝南去了。
快马加鞭,我们又登上了西德尔山。正要下去的时候,希尔顿又喊了起来,“老天,它在那儿!它在我们下面。”他边说着边跳下马,扔开缰绳,向前跑去。我也跟了过去。一只巨狼正穿过一片空地,缓缓地向我们跑来。它的头压得很低,尾巴伸得很平。此刻,丹德出现了,就在灰狼身后不到50米的地方。它的速度简直是巨狼的两倍,就像是一只掠过田野的老鹰,不断缩短着距离。很快,它就追上了猎物,并不断吼叫着。但是,每当灰狼转过头、对抗它的时候,它就退缩了,向后跳着。此刻,它们就在我们下方差不多5米的地方,格尔文掏出了左轮手枪。在这紧要关头,希尔顿却拦住了他:“别,别,再等一等。”没有几分钟,其他几只灵缇也赶了上来,按照速度的快慢,先后到达了灰狼所在的地方。每一只都充满了斗志,看起来都很凶猛,它们跳着、叫着,在灰狼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但是始终和灰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又是几分钟过去了,几只牧羊犬也赶了上来。这些牧羊犬体型巨大,可谓上等的猎犬。但面对那无畏的敌人,它们也退却了。敌人那强健的体魄,那足以致命的大嘴,还有那决一死战的架势都令它们胆战心惊吧。很快,牧羊犬们也加入了包围圈。

接下来赶到的是几只大丹犬。它们体型修长,几乎和灰狼一样壮硕。大丹犬们急促地喘息着,很快,这喘息声变成了吼叫声。它们向前扑着,好像迫不及待地要把敌人撕个粉碎。巨狼仍旧镇定地面对着一切,张着血盆大口。它是如此坚毅,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它是不会轻易死掉的,一定要让对手也付出惨重的代价。最终,三只大丹犬还是没有发动真正的进攻。和其他的猎犬一样,它们好像也受到的震慑,都知道如果自己第一个发动进攻,一定会受到重创。也许,大丹犬们并不是害怕灰狼,可能只是想再喘口气吧。不论怎样,它们不断地叫着,彼此鼓舞着士气。
就这样,十只大狗团团围住了沉默的灰狼,低声地吠叫着。突然,在距离它们较远的一处树丛中蹿出了一个“白球”。它飞快地蹦着,越来越近,渐渐地变成了一只牛头犬。作为整支队伍中速度最慢的一个,“暴脾气”最后一个追上了灰狼。他好像累坏了,大口地喘着粗气。很快,“暴脾气”就靠近了猎犬们组成的包围圈,靠近了那可恶的杀牛狂。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只猎狗敢率先向灰狼发起进攻,“暴脾气”敢吗?他迟疑了吗?一秒钟也没有,他纵身跃过了其他吠叫着的猎狗,径直冲向了那恶魔一样的灰狼,直奔了它的咽喉。迎接“暴脾气”的是灰狼那20颗利刃一样的钢牙。相比之下,“暴脾气”的身形显得如此渺小。但是,他却十分倔强,一次不行,就再冲上去。我简直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猎狗们见势,纷纷扑了上去,扭成了一团。我似乎看见了那只白色的小狗紧紧咬住了那只灰狼的鼻子。此时此刻,我们已经没法帮忙了。有了那样一位无畏的领袖,猎犬们好像也不需要任何帮助了。很快混战就结束了,灰狼倒在了血泊之中,它算是狼群中体型巨大的了。那白色的小狗仍旧紧紧咬着它的鼻子,没有放开。

突然,在距离它们较远的一处树丛中蹿出了一个“白球”
。

我们离它们仅仅5米远,但一直帮不上什么忙,等能帮上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灰狼已经死了。我大声叫着“暴脾气”,但他并没有动。我俯下了身子,“暴脾气,暴脾气,一切都结束了,你把它杀死了”。他仍是一动不动。天呐,他身上有两处深深的伤口。“松开吧,伙计,它已经死了。”我边说边试图抬起他的身体。“暴脾气”终于虚弱地叫了一声,松开了口。此刻,坚强的牛仔们也跪了下来,围在了“暴脾气”的身边。老潘如夫哽咽地说着,“真希望他没有受伤,再损失上20头牛又怎么样呢。”我把他抱在了怀中,抚摸着他的头,轻声呼唤着他。“暴脾气”轻轻地叫了一下,好像是在道别了,又像从前一样舔了舔我的手心,然后再也没有了声息。
我的返程之旅充满了忧伤。尽管收获了一张巨大的狼皮,但是我丝毫也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我们把那无畏的小家伙葬在了农场后面的小山上。我听见潘如夫兄弟们默默地说着:“老天作证,这就是勇气——纯粹的勇气,有这样的勇气才配做牛仔啊。”

【注释】
[1]这个人物就是出现在《荒原狼“比利”》一节中的猎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