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是的，我答应过你，”赛会委员说道，“但是我希望他能再参加最后一场比赛。我和别人打了个赌，赌他一定能打败一只新近参赛的赛狗。他也不差这一次，就最后一次。这只兔子一定会成功的！是吧，米奇。别太较真儿，今天下午让他再参加一次比赛。赛狗有时一天会参加两三次比赛的，兔子应该也没问题的。”

“它们不是机器，它们有生命，先生。”

“别说了，快出去吧。”

最近一段时间里，围栏里多了许多新来的兔子——大的、小的，友善的、好斗的。其中有一只大块头的兔子，生性凶残，总是在“小战马”刚刚返回安全区的时候乘虚而入，对它发起攻击。最初，“小战马”用对付恶猫的招数来对付这只兔子，几分钟之内就可以结束战斗。但是时间久了，这一招也不管用了，有时候大兔子也会占些上风。下午那最后一场比赛之前，大兔子又来挑衅，“小战马”在打斗中有几处都受了伤。虽说伤势不是特别严重，但是已经影响到了他奔跑的速度。

比赛刚开始时，一切都很正常。“小战马”轻盈地奔跑着，竖起的耳朵迎风招展，不时有嗖嗖的微风穿过那13个五星形状的小孔。

这场比赛的赛狗是敏琪和另外一只叫做“凡果”的新选手。它们兴致勃勃地追赶着前面的“小战马”。令米奇吃惊的是，它们居然慢慢靠近了它。“小战马”好像慢了下来。在观众席前，敏琪居然追上了他，并且迫使他调转了方向。看台上的驯狗人欢呼了起来，他们知道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幕。不到50米远，“凡果”又迫使“小战马”转弯，获得了加分。场上观战的斯利马和米奇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局势的变化。“小战马”左躲右闪，但是仍旧没法甩开两只赛狗。两只灵缇不时地发动着进攻，它们马上就要逮到兔子了。千钧一发之际，“小战马”居然径直朝米奇跳了过去，藏在了他的怀里。此刻的米奇保护着“小战马”，还不断用脚猛烈地踢开两只愤怒的赛狗。事实上，兔子并不知道米奇是自己的朋友。他只不过是再次听从了自己本能的直觉，希望通过一个中立的第三方或者可能的朋友来摆脱眼前的敌人。“小战马”是幸运的，明智地选择了跳向米奇。当米奇抱着自己心爱的兔子离开赛场的时候，观众席上一片哗然。驯狗人声称“这不公平，必须完成比赛。”他们向委员提出了申请。他们一定要那只兔子回来，回来重新面对凡果。委员无可奈何，不得不同意他们的请求。

米奇也毫无办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小战马”争取了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个小时后，比赛又重新开始了。“凡果”和敏琪又开始了对“小战马”的残酷追捕。“小战马”好像已经不那么坚定了。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奔跑着，但是经过看台不久，又被“凡果”追上了。紧接着，敏琪也赶了上来。“小战马”先是被凡果紧逼着调转了方向，接着又被敏琪拦住了去路，不得不连忙躲闪。他疯狂地逃窜着，根本没有喘息的工夫。有一次，他几乎是从敌人的身体下面钻过去的。刚刚躲过这个，另一个又猛扑了过来。就这样，几分钟过去了。米奇发现，“小战马”的耳朵正在慢慢下垂，不久就完全耷拉在了他的后背上。此刻的赛狗也不好过，它们伸着大舌头，嘴的两边还不时有唾液和泡沫飞溅出来。突然间，“小战马”又竖起了自己的耳朵，好像又恢复了斗志，径直朝安全区狂奔去。赛狗们紧跟其后。跑出不到100米远后，他又被两只赛狗缠住了，重新开始了左躲右闪的比赛。这样下去，这两只赛狗恐怕会被拖垮。驯狗人看出事情不妙，决定再派两只赛狗上场。就这样，另外两只体力充沛的赛狗来到了竞技场上，它们的任务是尽快结束这场比赛。然而，它们根本无法完成任务。之前的两只赛狗好像已经放弃了，大口喘着粗气。“小战马”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前冲着，与它们渐渐拉开了距离。但是，当他就快要到达安全区的时候，又被新来的两只赛狗追上了。此刻的“小战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不断地闪躲。虽然他的耳朵又倒了下去，但是他的心仍旧在他的胸膛里猛烈地跳动着，始终没有放弃。他呈“之”字形疯狂地跳跃着，两只赛狗不时地碰撞在一起，互相羁绊地追逐着。好多次，它们以为自己逮到了兔子，但是最终都被他跑掉了。其中一只赛狗还一度咬住了“小战马”的黑色长尾巴，但也只是扯了一段尾巴下来，还是没逮到他。然而不幸的是，“小战马”始终没能回到安全区去。他被追逐着靠近了观众台，台上的观众中有将近一千位女士。这时，新上场的两只赛狗也快支持不住了，比赛的时限也快到了。米奇好像突然崩溃了，疯狂地跑了起来，边跑边发疯似的吼着——他咒骂着，语无伦次，歇斯底里：

这时，新上场的两只赛狗也快支持不住了。

“黝黑的混蛋！懦夫！恶棍！”他疯狂地冲向了赛狗，好像要跟它们决一死战。

场地的警卫迅速拦截了米奇，把他拖出场外。一路上，米奇仍旧疯狂地吼叫着，大声咒骂着他能想到的人和赛狗，用人们无法理解的词汇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公平竞赛！什么是公平竞赛？！你们这些骗子，无赖，残忍的懦夫！”警卫最终把乱吼乱叫的米奇逐出了竞技场。他最后看到的一幕是：四只口吐白沫的赛狗，缓慢地追逐着一只精疲力竭的兔子，而场上的裁判已经让人去准备枪支了。

竞技场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了。他听到了两声枪响——砰！砰！随后人声和狗吠声混成一团，沸沸扬扬。他知道，人们用第四种方式结束了比赛。

他平生是非常喜爱狗的，但是竞技场上所谓的公平竞争让他出离愤怒了。现在，他被赶了出来，根本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怎么办呢？他沿着通道快步跑向了安全区，也许在那里他能看个清楚。时间刚刚好——他看见“小战马”半垂着耳朵跳进了安全区。发生了什么？观众台上的人群在看什么？一只受伤的灵缇被两个人抬走了，还有另外一只灵缇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旁边蹲着一个兽医。米奇明白了，一定是开枪的人没有击中“小战马”，而误伤了赛狗。

米奇朝四周望了望，找到了一个小托运盒子，把他放在了安全区的一角。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累坏了的“小战马”赶了进去，又盖上了盖子。在一片混乱当中，米奇用胳膊夹着盒子翻过了围墙，转眼就远离了那个喧嚣之地。

“虽然丢了工作，但又怎么样呢？”他离开了那个城市，在最近的一个火车站登上了一辆火车。几个小时之后，他带着盒子回到了兔子的故乡。太阳早已经落下了山冈，群星在夜幕的映衬下闪闪发光，照耀着广阔的平原。星光下，平原上，农舍、桑橙、苜蓿草依稀可见。米奇打开了盒子，轻轻地放出了“小战马”。

他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轻声说着：“高兴吧，带着那象征着荣誉的13颗星星回到了故乡，你赢得了自由。”

“小战马”疑惑地望了米奇一会儿，然后远远地跳了几下，紧接着一个“侦查跳”，分辨着前进的方向。他又自由自在地跳跃在了故乡的土地上，仍旧是那一身戎装，只不过耳朵上多了13个象征着荣耀的星状小孔。这自由来得如此不容易。好在他的跳跃仍旧那么有力，渐渐地，它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在卡斯卡都地区，人们有时还会看到他的身影。但是，在后来历次的兔子大扫荡中，人们再没能捉住他。他也许找到了某种方法，能够破解人们的老把戏。总之，那铁丝网再也没能困住一只耳朵上有着星状小孔的长腿野兔“小战马”。

【注释】

[1]桑橙（Osage orange），又名奥塞奇橙，桑科橙桑属的植物。桑橙产于美洲地区，其植株上生有尖锐的刺，在没有发明铁丝网的年代，它常常被成排种植作为树篱。桑橙木还能用于做弓，奥塞奇族印第安人认为它是制弓的上好材料，因此又名“弓木”。

[2]基特·卡森（Kit Carson，1809-1868），美国拓荒者，美国军人，曾参加过多次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