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猞猁之家

索伯恩生长于城市,刚到这儿的时候,并不敢独自在树林里游逛。一旦听不到科尼的斧子声,他就不敢再往远处走了。但渐渐地,他的胆子大了起来,走得也越来越远。在树林里是很容易迷路的,仅靠观察树上的苔藓来辨别方向常常不管用,所以他学会了看太阳,随身携带指南针,并且用心识记各种地貌特征。他常去树林里是因为那里有各式各样的野生动植物——他不但是个运动爱好者,而且还是个自然爱好者,也许两者本来就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吧。有时他会随身带着猎枪,但那只是为了防身,并不是为了打猎。与树林里不同,木屋旁的空地上什么动物也见不到——除了一只大土拨鼠。这只土拨鼠在一个树墩下面挖了个洞穴,距离木屋有几百米。阳光明媚的时候,它就会待在树墩上晒太阳。但是,即便正在舒服地享受日光浴,它也丝毫不会放松警惕——在这里生活,随时保持警惕是十分必要的。索伯恩曾经试图用枪瞄准它,但是从来都没有打中。为了抓住这只机警的土拨鼠,索伯恩还设过陷阱,但都没有奏效。
一天清晨,科尼自言自语道:“唉,好久没吃上新鲜肉了。”边说边拿起了他那把老式小口径步枪,并且熟练地上好了子弹——那上子弹的架势俨然一个专业的猎人。上好子弹,他稳稳地把步枪架在了门栏上,开了一枪。远处的土拨鼠应声向后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了。索伯恩立刻奔了过去,不大会儿就拎着土拨鼠跑了回来,满脸的兴奋,大喊着:“正好打中脑袋。离了120米远打中的,太神了!”
科尼没有显露出过多的得意,只不过嘴角稍稍向上翘了一下,但是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中还是流露出无法掩盖的兴奋。
那兴奋并不是因为打猎本身,而是因为那土拨鼠一直在破坏它巢穴旁边的农田。不管怎样,它吃起来相当美味,足够一家人吃上几顿的。而且,它的皮也大有用处。科尼处理土拨鼠皮的过程让索伯恩大开眼界:先是把土拨鼠毛皮用硬木灰包裹起来,这样过24小时后,皮上的毛会自动脱落干净。然后再用肥皂水泡上三天,用手搓洗,晾干后就成了雪白结实的皮子。
索伯恩在树林中游逛的范围越来越广了,尽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意外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还是大吃了一惊。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有时候,意外则蜂拥而至。这也正是树林最令人着迷的一点,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有一天,他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径,换了一个方向,越过小山,一直来到了那椴树树洞所在的空地。那椴树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他从没见过那样巨大的树干和树洞。穿过空地,索伯恩向着西面两公里以外的湖岸走去。20分钟后,他正打算返回木屋,却突然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黑色东西趴在一棵铁杉的枝杈上,距地面大概有10米。一只熊!考验索伯恩胆量的时刻终于到了。整个夏天他都在期待这样的时刻,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勇气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考验。他停住了脚步,把手伸向了口袋,掏出了三四枚铅弹——这铅弹是专门为紧急情况准备的。他把铅弹放入猎枪,并且固定好了。
那熊还在原处,尽管它的头被挡住了,但是索伯恩依旧仔细地观察着它。它并不是很大——哦,不,个头很小,是的,很小——一只幼熊。小熊崽儿!那意味着母熊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索伯恩胆战心惊地察看着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母熊的踪迹。他终于端起了猎枪,扣动了扳机。

那东西一头栽了下来,没了气息。令索伯恩惊讶的是,掉下来的并不是一只熊,只是一只豪猪。看着躺在地上的豪猪,索伯恩感到无比懊悔,他根本不想伤害这样一只对人类毫无害处的动物。索伯恩还在豪猪丑陋的脸上发现了两三条划伤,看来最近还有别的敌人攻击过它。正打算转身离开,索伯恩发现了自己裤子上的血迹。原来他的左手被豪猪的利刺划伤了,自己却没有觉察到。别无他法,他只有把豪猪的尸体丢在原地,自己回到了木屋。木屋里,听了索伯恩在树林里的经历后,露忍不住埋怨起他来,说他应该把豪猪的皮带回来,她“正需要一件皮斗篷过冬用呢。”
还有一次,索伯恩没有带枪就去了树林里,因为他那天只想采摘一些他一直很感兴趣的植物。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些植物,它们就在离木屋不远的地方,那儿还有一棵躺倒的榆树。快走到的时候,索伯恩听到了一种特别的叫声。他站到了一棵原木上,看到了两个不停移动的东西。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干脆爬到一段大树杈上。原来那两个东西是一只大猞猁的头和尾巴。那只猞猁也看到了索伯恩,向他发出了一声威胁的怒吼。此刻,索伯恩还发现,猞猁脚下的木头上躺着一只白色的鸟,再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白鸟正是他们自家养的母鸡。那猞猁看起来多么可恶和凶狠啊!索伯恩恨透了眼前这只令人厌恶的猞猁,但是咬牙切齿之余,他却不知该怎样对付它。这正是他展现勇气的时刻,但是偏偏这一次,他没有把枪带在身边。那猞猁叫得更凶了,尾巴耀武扬威地左右摇摆着。它见索伯恩站在那儿没有动,就迅速地叼起了战利品,消失在了远处。
那是一个多雨的夏天,地面常常是潮湿松软的,动物很容易在上面留下清晰的足迹。不然,即使是一个老猎手,追踪动物的足印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作为一个年轻的猎手,索伯恩偶然间在树林里发现了一种类似猪蹄的痕迹。之前的大雨把地上原有的印记都抹平了,此刻地上只有那一种印记,应该是刚刚印上去的,非常清晰。索伯恩一直跟着那足印走了大约一公里,来到了一个又窄又陡的山谷中。快走到山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前方有两个白点儿在晃动。很快,他年轻敏锐的眼睛就看清了一切,那两个白点儿竟然是两只鹿的尾巴。一只成年母鹿和一只小鹿,它们也正好奇地看着索伯恩呢。尽管索伯恩跟着它们的足印走了这么久,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那母鹿转过身,竖起了白色的尾巴,那尾巴好像一面白色旗帜,向小鹿发出了危险信号。紧接着,母鹿轻盈地跑了起来,小鹿则紧紧地跟着妈妈。就这样,索伯恩看着它们时而毫不费力地跃过一个个矮树桩,时而猫一样敏捷地俯身钻过大树枝,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在这之后,索伯恩还在树林里发现过这两只鹿的足印。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但是他能够肯定,他看到的一直是那两只鹿的足迹。由于人类对树林的砍伐,鹿的数量正在逐渐减少。
又过了一段时间,索伯恩在树林里碰到了只母鹿——当然就是之前的那只母鹿,它身边却没有了小鹿的影子。母鹿看起来很不安,它用鼻子在树林里到处闻着,辨认着地上的痕迹,明显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看着它,索伯恩突然想起科尼教过他的一个办法。他轻轻地弯下腰,摘下一片宽宽的草叶,用两个大拇指的外侧夹好后,放在嘴边吹了起来。那叶子发出了短促而尖细的响声,非常像小鹿呼唤妈妈的声音。那只母鹿已经走得很远了,但是它还是被这声音吸引住了,朝着索伯恩奔了过来。索伯恩迅速地准备好了猎枪,瞄准了母鹿。奔过来的母鹿好像看到了索伯恩抬枪的动作,它停下了脚步。它的鬃毛微微立了起来,用鼻子仔细地搜索着,好奇地望着索伯恩。母鹿的眼睛是如此清澈,索伯恩的心好像被什么打动了,他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猎枪。母鹿谨慎地向前靠近了一步,仔细地闻着它致命的敌人,随后迅速地躲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在索伯恩狠下心之前,它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怜的东西,它一定是在找它的小鹿。”索伯恩自言自语。

凑巧的是,就在半个小时后,索伯恩又遇见了猞猁。当时索伯恩已经跨过了木屋北面的小山,来到了那个巨大的椴树树洞所在的空地上。他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只长着兔子尾巴的“小猫”,那东西也正无辜地打量着他。一如既往,索伯恩举起了枪,准备射击。但是,那小东西却丝毫不惧怕或躲闪,反而歪着脑瓜儿靠近了索伯恩。这时,不知从哪儿又跑出了一只,和前面的那只玩耍了起来。它用爪子拍了拍自己兄弟的尾巴,两只小东西翻滚在了一起。

出现了一只凶狠的成年猞猁,看起来就像一只母老虎
。
索伯恩看得呆住了,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还是得除掉它们,因为它们毕竟是猞猁,有一天会长大的。正在他要再次举起猎枪的时候,附近的树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他心里不由得一惊。定睛一看,离他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只凶狠的成年猞猁,看起来就像一只母老虎。如果现在向两只小猞猁崽儿射击的话,后果可想而知。男孩明智地放下了猎枪,紧张地向枪膛里又放了几发铅弹。那成年猞猁的怒吼在他耳边起起伏伏,当他再次举起猎枪的时候,那只猞猁已经叼起了脚下的什么东西飞奔而去了,后面紧跟着它的小猞猁们。索伯恩隐约看出猞猁叼的那东西呈鲜棕色,并且有一块白,非常像一只刚刚被猎杀的小鹿。此后,索伯恩再也没有见到过这只猞猁妈妈。直到有一天,同样为了生存,他们之间展开了一场不可调和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