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黄狼上当
生活就像游戏——一场非常危险的游戏,不管你赢过多少次,只要失手一次,你就会输掉全部。多少个陷阱,黄狼妈妈不屑一顾;多少只幼崽,全都得到了妈妈的真传。想活命,黄狼妈妈就必须熟悉各种各样的陷阱。
转眼到了10月,小狼已经长得比妈妈还高。猎狼人发现过他们一次——一只黄色母狼,后面跟着另外一只。后面那只狼的身体瘦长,虽然脚掌硕大、柔软,但是腿脚还不是很稳健。除此之外,纤长的脖子和并不茂密的尾巴都表明他是今年刚刚长成的小狼。猎人还找到了母子俩留在地上的脚印,看得出来,母狼右边脚趾已经没有了,而小狼脚掌的大小已经超过了妈妈,看来他的个头儿相当大。
猎狼人一般会把死畜的肉再利用,用它做诱饵布夹,但结果总是很让人失望,经常是没抓到狼却拿住了没用的郊狼。现在这个季节,狼的皮毛正处于最佳的状态,正是猎狼的好时候,猎狼人们都开始忙碌起来。新手猎狼人常常把诱饵系在捕狼夹机关上,而有经验的猎狼人则不然,他们会把诱饵和机关分开摆放,机关要摆放在狼的巡视路线上,有时离诱饵有3-6米远。最理想的计划是在一片足够空旷的地方同时设上几处捕狼夹,然后在几个捕狼夹的中心散放一些肉块。通常情况下,猎狼人还会用烟火处理捕狼夹,以掩盖人体和铁器的气味,最终把捕狼夹遮蔽起来。有时候,猎狼人什么诱饵都不用,只放上一些棉絮或者羽毛那样的东西,来吸引狼的注意力,好奇心会吸引狼一步步靠近那致命的捕狼夹。聪明的猎狼人还会不断地变换其设置捕狼夹的方法,所以更不易被狼识破。对于狼来说,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片刻也不放松警惕,怀疑一切可能与人类相关的气味。
所以秋天到来的时候,猎狼人带上最强劲的捕兽夹往“棉白杨”来了,开工喽!
“棉白杨”是猎狼人相中的一个很好的“猎场”。这里有一条古老的由水牛迁移形成的“水牛路”,它跨过小河顺坡向上延伸,直至另一高地。所有动物都喜欢这条路,狼、狐狸、牛群和鹿群都来了,这儿就渐渐成了动物们的阳关大道。河流的碎石滩附近有一个棉白杨树桩,过往的狼便把它当作了“电话亭”。那位精明的猎狼人决定好好地利用它,这可是设置捕狼夹的绝佳地点啊!这个树桩不在干道上,否则熙熙攘攘的牛群会破坏陷阱;但也不算太远,只有不到20米。猎狼人在这块儿一米见方的沙土地上一下就设了4个捕狼夹,并且在每个捕狼夹边上放了二三块儿肉,铺上一些杂草,插上三两根白色羽毛。经过太阳的炙烤和风沙的侵袭,捕狼夹旁人类出没的痕迹很快就会消失。人类的眼睛是看不出这些捕狼夹的,大部分动物的鼻子也闻不出这沙土间潜藏的危险。
其实,这种捕狼夹根本威胁不到黄狼母子,母狼对他们相当熟悉,而且她也教过她的大个头小狼无数遍对付它们的方法了。
水牛路上还是老样子,牛群会在一天最热的时候到河边解暑,它们沿着那条“牛路”鱼贯而过,栗肩雀鹀还是常常从牛群前边轻轻掠过,牛背上还总站着几只褐头牛鹂。路边的土拨鼠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冲着牛群“喋喋不休”。

灰绿色的平顶小山上遍布着绿灰色的岩石。牛群从山上下来,一路庄严肃穆地前行,好像正要去完成一项目标明确的重要使命。快到河滩了,一直在路边嬉戏的小牛犊们也停止了打闹,一本正经地跟在了妈妈的后面。走到捕狼夹附近的时候,行进在队伍最前面的领头牛警惕地闻了起来。好在那捕狼夹离牛还有一段距离,否则牛一定会朝地上那一块块血淋淋的牛肉吼上几声,然后一边吼叫一边用蹄子触动一个个捕狼夹机关,使猎人的努力瞬间化为乌有。
领头牛带领着牛群最终到达了河边。开怀畅饮后,它们整个下午都躺在靠近水边的河岸上。快到黄昏的时候,牛群好像受到无声号角的呼唤似的,又排队回到那牧草丰美的牧场。
到目前为止,光顾过捕狼夹边上那几块肉的不过是几只小鸟和一些嗡嗡躁动的蓝色苍蝇。夕阳西下,捕狼夹仍旧在沙土的覆盖之下,未被任何东西触动过。

此刻,霞光万变,幻化出绮丽的色彩。一只棕色的白尾鹞[2]突然掠过了河岸,拙笨地朝一只乌鸫扑了过去,但是小鸟急忙跳进了灌木丛,轻而易举地逃脱了。现在时间尚早,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鹞爱吃的老鼠还没有出来。白尾鹞本打算回巢了,但就在正要飞走的那一刻,突然瞥到了捕狼夹上的那几根摇动的羽毛。被羽毛吸引的鹞掉头飞了回来,马上又发现了羽毛旁边的肉块儿。毫无警惕的它没有丝毫犹豫,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刚叼起第二块肉,捕狼夹机关被触动了。随着当啷一声响,尘土四下飞扬,这只白尾鹞的双爪被牢牢地夹住了。鹞此刻伤情还不严重,它挥舞着巨大的翅膀,努力地想要挣脱。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它就像一只被捕鼠器夹住的麻雀。太阳继续演奏着恢弘的乐章,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它隐退在了西方绚丽的红霞中。夜幕四合,鹞误陷捕狼夹的凄惨景象也逐渐被黑暗笼罩了起来。此刻,从小山的高处传来了一声浑厚洪亮的嗥叫,紧接着又传来了另外一只狼的回应。这好似一问一答的两声嗥叫,既不悠长也没有重复。这种嗥叫并不传达任何必要的信息,只是天性使然。一只普通的母狼发出了召唤的嗥叫,另一只大个头公狼给出了回应。只不过此处一唱一和的不是伴侣,而是母子——黄色母狼和“黑鬃毛”。他们沿着那条水牛路跑了过来,在山上的“电话亭”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造访了那个棉白杨树桩。正当他们要离开的时候,那只可怜的白尾鹞又扇动翅膀挣扎了起来。母狼发现了这只受伤落地的鸟,朝它奔了过去。经过太阳一整天的炙烤,一切可疑的味道都不见了,没有接收到任何警告信息的母狼扑到了老鹰身上,一口下去便结束了它的生命。咬住老鹰后,母狼立刻察觉到了危险,因为她锋利的牙齿好像碰到了铁质的东西。母狼大惊,她立刻张嘴松开了老鹰,向后退了一步。然而这一退,却正好使她触动了后面的一个捕狼夹。落地的瞬间,母狼的后脚被夹子死死夹住了。母狼拼命想要挣脱,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挣着。不料,她的一只前脚又触动了另外一个隐藏的捕狼夹,也被牢牢地夹住了。简直难以置信,从来没有什么捕狼夹能够如此大获全胜,母狼也从不曾这样掉以轻心啊。逃脱的希望瞬间成了泡影,留下的只有恐惧和愤怒。母狼还在挣扎着,疯狂地拖着、拽着,甚至撕咬那捕狼夹的锁链,但是一切都已成了定局。如果仅仅被夹住一只脚,也许她还有挣脱的希望,将埋在地上的铁夹连根拔起,但是现在两只脚都被夹住了,怒吼和长啸也无济于事了。她越是挣扎,那铁夹就夹得越紧。这时的母狼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她不断地咬着,叫着,把已经断了气的老鹰撕成了碎片。她好像真的发疯了,歇斯底里地吠叫着,咬铁夹,咬小狼,咬自己,拉扯自己被夹住的脚,甚至撕咬自己身体的两侧。狂乱中,她折断了自己的尾巴,磕碎了自己的钢牙,流着鲜血和白沫的嘴里塞满了泥土和杂草。
就这样,母狼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她终于倒下了。时而痛苦地翻滚着,时而像停止了呼吸一样,一动不动。当她稍有一点力气了,又会继续用破损的牙齿啃咬捕狼夹的铁链。
黑夜慢慢过去了。
“黑鬃毛”呢?他去哪儿了?眼前的景象让他回想起了从前的一幕,就是母狼中毒后回到家的那次。只不过这次的情况好像更加严重。他害怕极了,因为妈妈好像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怒火。他躲在了一边,哀叫着。看到母狼平静地躺下时,他又轻轻地靠了过去。结果还没到近前,就又被吓跑了,因为妈妈又愤怒地跳了起来,朝他吼叫着,并且又开始疯狂地挣扎了。“黑鬃毛”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妈妈遇到了巨大的麻烦。那麻烦好像以前也遇到过,那天晚上在那只死去的小牛犊附近,他和妈妈不也险些遇险吗?

“黑鬃毛”整晚都在附近,不敢靠近妈妈,更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和妈妈一样感到无助。
黎明时分,一个正在山顶寻找走失小羊的牧羊人发现了被困的母狼。他立刻用镜子发出了信号,把猎狼人从帐篷里引了过来。面对新的危险,还是一个幼崽儿的“黑鬃毛”退却了。虽然他已经长得很高很大了,但是此刻的他还是万万不敢独自面对人类。“黑鬃毛”逃走了。
猎狼人匆忙赶到了捕狼夹前,看到了血淋淋的母狼,她已是伤痕累累,显得那么悲伤。猎狼人举起枪,瞬间结束了她痛苦的挣扎。
猎狼人还仔细观察了捕狼夹附近的一切印迹,在其中发现了他之前就曾注意过的足迹。他推测,这就是那只带有一只超大幼崽儿的母狼——哨兵山上的母狼。
“黑鬃毛”慌忙逃跑的时候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他无法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不过,他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善良的黄狼妈妈了。“黑鬃毛”别无选择,必须独立面对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