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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一颗波西米亚的心出发
1.4.19 那夜,头顶诺尔盖郊外的星光
那夜,头顶诺尔盖郊外的星光

夜宿诺尔盖,高原的星空有种梦幻般的美。出门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原谅我数不清,又好像越数越多。

漫天的星光,闪闪烁烁,像白天旅行车上擦身而过的那些笔直的松树上坠落的松果。我对未来的那些憧憬,夜里散步总能找到记忆深处那些神秘莫测的东西。

河水在脚下滔滔而去,沿着河岸走,我总怀疑那深绿色的枝丫和密密匝匝的针叶林背后藏着掌管祈祷的神灵。真的,只要屏住呼吸,收拢神思,努力往一个地方想,也许就会有答案。

星空下散步,任思绪神游在静谧中。

不知怎么,我喜欢诺尔盖这个名字,虽然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白天诺尔盖姑娘和小伙子的歌声一一浮现,诺尔盖人个个能歌善舞,草原从不缺少骑手和歌者。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他们跳舞时欢快的一段属于草原的曲调,“美丽的星空啊,可知道,阿妈在温暖的家中等你。忧伤的牧羊人,可知你的爱人,正赶着牛羊,在河那边的老地方等你……”有时,记住一个地方、一个人、一首歌、一段曲子足够实现了。

夜色冷沁,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透视着我们,将我们的过去几十年慢慢扫描。当诺尔盖的夜晚河水也默不作声时,我停下来,和同伴一起远望对岸老城区里那半明半暗的灯火。

白天的诺尔盖草原一一在记忆里显影。牧羊人告诉我,草原上看星星、天空,心可以静得听不到一丝回声。你得在一望无垠的绿毯里让目光迷失,忘掉那些城市带给人的世俗的烦扰,只有把心清空成一张白纸,那些自由自在的马匹才能跑到你的跟前,带着你飞奔。

不回头,从此,忘掉自己。

哦,只要默不作声,就能发现些什么。

诺尔盖的夜晚真静啊!天空深蓝,在夜晚广渺无边的呼吸里抱紧自己的心跳,转动、转动,铿锵而无止境。

更多的时候,草地上还涌动着一群接一群的牛羊骏马,我和它们一起奔跑。马蹄踏在沾满露水的野花花瓣上,四周那么辽阔。我抓紧缰绳,像一个真正的牧民一样。我想在草原里生活,放牧、挤奶、生火,就着燃烧的柴堆饮酒放歌,与晚风擦拭出清脆有力的火花。

“砰砰!砰砰!”我幻想着从天际传来的两声碰撞,星夜太孤独迷人了,才让我忍不住提起丝绸的长裙,收紧冰寒的夜气走到它怀里去。

夜里散步,像一种仪式,哪怕是一两个人,在明亮銎蓝的露天慢慢走。踩着满地光洁细碎的星光,四周奇冷,裙衫裹紧夜风,喁喁地说些什么,甚至不说,默默地跟紧周围的那一片黑,走得身轻目明,满身充满清冽潮润之气……

这个世界需要我们忙碌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常常陀螺似的转得丢失了什么,无暇顾及那些平淡旅途中轻易触动的瞬间。当然,也包括散步的途中去听桥下的水声,去数头顶的星星。

晚饭后,我们被带到一个藏式家庭旅馆借宿。旅馆除了华丽布置,从崭新的装修看得出,是由地道温暖的民居老木屋改建而成。掀开一角半透明的鹅黄纱帘,窗外漆黑一片,只有一两点零星的灯火在远处孤零零地一动不动。“我来帮你拿行李。”刚从大巴车上下来,一个白衣藏袍身材高大的年轻小伙子就风一样地窜到我面前,用他生硬的普通话说。

“哦,好啊好啊。谢谢你!这是我的房间号。”我赶紧把房卡上的数字告诉他。他的大眼睛在我的橘红长裙上停留了三秒,又温和地回到我脸上,我感激地对他笑笑。他低头沉着的样子更英气逼人。“跟我来!”他伸出一双结结实实的大手拉起我笨重的行李箱,三步并着一步,脚下生出风来似的在画满彩色华丽花纹的藏毯上走得飞快,我得拽紧我的高跟鞋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你叫什么名字?”“青瓦索那。”“什么?呵呵……青蛙唢呐?”我笑了,“你叫青蛙?”“对,青瓦索那。”他认真地回过头来,坚定地重复了一遍。“青瓦索那!想不到在诺尔盖也能遇到青蛙王子?看来我运气不错。”他腼腆地笑了,露出两颗晶莹雪白的虎牙。我这才看清他衣袖和白藏装上衣的领子上针脚细密的精美藏绣,是红、绿、金三种珍贵丝线手工定制的那种。

推开门,房间暖融融一片,床头上描金画红的褐色衣柜、写字桌、矮茶几、木质沙发一字排开,落地窗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通风口涌出的热流已经把灯光把整个屋子烘得熟透了一样,问我像住进了一只温暖的蜂房,蜜色的墙和镜子上发出甜柔细腻的光,雪白的被子松软如羽,宽大、洁白的枕头像一只刚蒸出来的大馒头。我一刻也不愿耽误地躺上去,像一辆快散架的马车,我的疲惫和一路的困倦迅速在一个安稳的巢里结结实实地卸下。我一动不动地躺着,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我还不想起身,真好啊,这一刻,能美美地躺下,像一只累坏了的牦牛,安然入睡,多好。

第二天,我们去看附近的一个著名的藏寨。

踩着“咚咚”的楼梯往上爬,顶楼是一个摄影展厅和藏传佛教的修行做法事的大殿。各种颜色的经蟠从天垂挂,天花板、门和走道上也布置五彩艳丽,画满了红绿金白相间的莲花、佛像和传说。

天井里的晒台光线明亮,站在那里可以看到山下的藏寨,四周的山围拢来,起伏的丘陵紧紧把山寨抱在怀里,穿过几丛树影,那些紧闭的门和窗户将在黎明或黄昏轻轻打开,放出几只羊或背背篓的老人和孩子。

拍摄《尘埃落定》的藏族土司院子,木窗、木梯、木地板、木门……原木结构的材质修葺成精美古朴的四合院,通风开阔,经幡飘飘,描金绘彩。土司的卧室,连着一间经房、客厅和储宝室。卧室的墙上,赫然挂着藏族土司和他的汉族妻子结婚时的半身黑白照。土司彪悍魁梧,妻子眉清目秀,水汪汪的眼睛里多有几分依顺和温柔。她是旧时代里上过学堂的汉族美女,嫁到寨子里,为土司生了三个清秀俊朗的儿子。从客厅里的全家福黑白照上,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时代,一段藏汉通婚的传奇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