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草原真像是我的马背
“这草原真像是我的马背/就着风势,不知不觉/我成了一个长发飘飘的骑手……”从阿坝回来,我情不自禁地在一页纸上写下这几句话。
一场冷雨,将花湖洗得清清亮亮,透透彻彻。空气异常的冷,所有人都穿上了自己所带的所有衣服。还是冷,我忍不住在队伍出发前跑到街口的小店买了件蓝色长毛绒编织的大披肩,密密实实地裹在身上。
雨水在车玻璃上划出一道道透明的划痕,透过一层水雾,远处是更迷蒙的烟,更厚重的云,低垂着,聚集成一条条沉重的哈达。又灰又软,我想草地一醒来,就要托着它,恭谦地向上天,向太阳初升的地方朝拜吧。
景区的观光车15分钟一趟,因为天气骤然降温,凄风冷雨,大家做困兽状躲进候车大厅。门口的几只野山雀却毫不认生,旁若无人地蹦蹦跳跳。
雨越来越大,密密麻麻地打在肩头,“滴滴答答”由缓及快。风一来,雨点就像冷箭四面八方地袭击而来,直到每个人满脸满身都是挥之不去的水滴。我只好加快步伐,一刻不停地走,也许是看我哆嗦得厉害,两个女伴不约而同地靠近我,我们在风雨里相拥着前行,多少能用对方的体温取暖。
铿锵有力的雨水终于把草地染得更绿,新鲜润泽,柔静可人。我久久地看着,真舍不得把眼睛挪开,这透彻生命的绿,仿佛要让人忘记这场冷雨了。水鸟们倦在芦苇丛或浅滩的蒿草深处。“其实,六月的花湖如果不下雨,应该是一张开满了野花斑驳陆离的大毯子。”我想起当地的向导阿梅昨天告诉我的话。如果不下雨,这花湖的湖面该像一面巨大无边的神镜吧?闪闪发光的湖水照见云朵慢慢移动,任何一个地方躺下去,一朵稚菊或芨芨草都会递给你满腹清凉。
“女人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让花湖——这面上天最美的镜子照见自己美丽的模样。男人们到花湖来,多半是为了看世间最美的女子。”当地的牧羊人阿嘎笑着对我说。“唉!要是不下雨多好。”我叹了口气。望着无边的雨地,一颗颗珍珠样的雨珠子继续从天而降,在水面绽开一朵朵晶莹蘑菇状的水花。雨停了,兴许还会看到那些水边生活的珍稀鸟类,这明净阔大的镜子,不仅人愿意来照,爱美的动物们也愿意吧?边走边想,不知不觉竟发现天上有一朵云竟然一直跟着我,心有灵犀似的,在湖边慢慢地走。
走着走着,我在心里和花湖说话:“我是因为一次采风活动才来的,因为是意料之外的目的地,所以,我身边没有爱人,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你用了一个‘冷’字迎接我,我们到底算有缘还是无缘呢?”越往湖边上走,风刮得越大。我瑟瑟发抖,那钻心的冰冷,仿佛要刻骨铭心了。
不敢在湖边停留,长长的湖岸线在我看来成了一条茫茫绝望的地平线,好容易走到观景木楼小憩片刻,拾级而上。啊!我惊呆了。水天一色,淡淡的水墨的雾凝固在湖面上,水柔岸清,星星点点的岛子静谧地安卧水上。一群精灵般的白鸟振翅低飞,这场淋漓尽致的雨、缥缥缈缈的雨,正好成了它们欢愉沐浴、嬉游濯羽的最好帮手。看到这自然界里浑然美好如天籁的一幕,我由衷地笑了,再不抱怨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看!出太阳了。”耳边不知听得谁一声大叫。一大束金光迅速拨开天边低沉的云帘露出来了,穿透云层的针芒横空出世,一支支金箭从光洁的缎带射向湖心,只听耳边白鸟扑腾的“哗哗”水声,湖面上便溅起阵阵细小的金鳞。四周突然豁亮起来,光影交错,湖面上的金光猛烈地晃动,我们的脸、帽子和手臂都被涂上了厚厚的一层金。同伴笑了,“哎呀!大家一不小心,都成了民间的佛了。”
看来,花湖是个善变的美人,比我还善变,一会儿骄纵,一会儿温柔。记得我的草原朋友曾经告诉我,这里的人都是敢爱敢恨,心底无私皎洁如天上的明月。一旦被这里的女子爱上,她会把她的心,她的善良、美貌、真情和珠宝毫无保留地统统给你。多好啊!爱一个人就把最好的给他。我空空而来,却揣了满身金光闪闪的“影子”回去,这些“影子”会在我长途汽车的昏昏大睡中变成金光闪闪的珠宝。一定会的!想想什么时候我才能活得像草原人一样简单而朴拙呢?生活有时也该少些繁琐陈旧的大哲理。
车驶出湿地,我闻到一股飘荡在车厢里的湿漉漉的青草气息。我们的伞、衣服都在滴水,都说草原的天空和云朵养人、养心。雨中的花湖,处子之美的清素和静谧,让我刻骨铭心。我想上天让我在四十岁的时候和她相遇,是否冥冥中有什么寓意,是暗示我“涤净铅华,清淡过日子,清淡写文章”吗?如果是,花湖的上空一定住着一个古老的神,手拿一面神镜,过往之人,都会被一一照见“明心见性”的灵魂。
我还会来的,不过,一定是选个晴朗的日子,带着最爱的人来照照这神奇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