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美院
雨夜,雪梅电话邀我去看她先生—《—中国雕塑》杂志副主编唐尧——在四川美院举办的一个展览。夫妇俩是我十多年的好友,在北京的日子也常常邀我去“798”看他们的展览。这次是一个全国青年艺术家们的雕塑巡展。
五点左右和朋友驱车去学校接了孩子,去好利来买了外卖。坐在车上,边吃边等待漫长的塞车。
好久没去美院了,走哪一条路呢?算了,别想了,这时候哪一条路都堵。雨一直下,越来越大。
天渐渐黑下来,从展览馆出来,绕到学校的一家外文书店,居然淘到了我心爱的世界园林景观和线描的书,小彼也挑了他喜欢的几本带锁的日记本回去送几个好友。
雨一直下,车转弯就看到附近的电厂高高的烟囱浓烟滚滚,儿子大叫:“妈妈,这就是我书上画的——污染。”对,是污染。可我们无法拒绝,我们的城市也无法取缔,这是生活,宝贝。
是黄桷坪电厂排泄的,可那个电厂养活好多家庭、孩子和老人。
“为什么我们住的地方没有?”我转过头,看着他,如果你的妈妈是在这个电厂工作,你现在可能就在那个烟囱底下上学、吃饭、睡觉。如果你从一出生就住在那个地方,你也许永远不能察觉你就在污染里活着。可有一天你的健康会渐渐变差,你的父母、爷爷、奶奶,邻居也许会生病,生一些呼吸道疾病,甚至癌症。这是真的。
所以,当你出生,爸爸妈妈就给你挑选了一个相对洁净的地方居住、生活。
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能力选择自己的居住地。洁净的空气决定家人的健康。
所以,得学会珍惜。或许电厂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做梦都想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搬到我们那边去,一个没有高烟囱的地方去。
我们住的地方太洁净,他常常看不到这些冒黑烟,烧烤烟熏呛鼻的城市犄角。
车继续开,阴冷潮湿的街道依旧流光溢彩,美院附近长长的涂鸦街,灯光暖昧的KTV红灯区,遮天蔽日的黄桷树长廊,雨中车灯光一束束扫荡进记忆。好多年前,我是很喜欢常常和美院的女孩子泡在一起,看他们放着交响乐画油画,我在一旁写诗、读萨特,读他们的声色时光。没想到我的孩子也欢喜这一切。
当初的女友不是漂洋过海就是分散在五湖四海,剩下的也留校当了老师。那个版画系和一个台湾男友谈了五年恋爱的少女,如今,皈依了上帝,绝好的一副嗓子,成了教堂里圣歌的领唱……
那个叫彭可的成都女子,陪我在人民南路散步,吃猫耳朵,在川大的锦江边上吃夜火锅。在西师校园小树林里给我画素描肖像的她,如今,视我如迷途的羔羊……夜色里有着淡淡的冷桂在飘,当年的纸墨还在,街巷还在,雨中的灯盏还在,只是我住过的研究生小平房早拆掉了。女孩子们的笑声,深夜读诗,谈艺术,唱歌喝咖啡喝酒的热情,不在了不在了……我感谢我的美院女友们,让年少的我,多少不屑于平庸,不矫揉造作,让我很早就敏感到自己与生俱来的善感,看清不属于自己的世俗界限,让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就爱上艺术。喜欢她们身上和我一致的气场和质地。
她们眼里,我是个安静的,有着一双忧郁眼睛和长长黑发的写诗女子。呵呵,其实,我也有狂放不羁的心啊。当年,不说花开得寂寞的当年了。
当年的日子属于栀子花,花开芬郁。年轻的我有着花瓣一样皎洁的脸和镇定。
那时候清清秀秀地活过,活在一些不为人知不事雕琢的校园角落。奇怪,在美院,当年我年轻美丽,竟没有发生过一段恋情。
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呢?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为什么我们短信里,说的都是同一句话。
闺蜜雁,昨晚电话里说梦见我了,我何尝不时时惦念着你。午夜两点,我们煲了两小时的电话粥,我们都痛痛快快地大呼小叫,没完没了地黏糊最后又笑出泪来。
好像又回到我们鲁院的小房间,回到芍药居附近的水晶灯炫目的餐厅。我们四目相对,你点了我喜欢的一大盆水煮鱼,一瓶红酒,纯女人的午餐,我们优雅地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小声地说着私密的话……
你说,每次来我的博客都会感受到我热爱生活的心。
我有吗?亲爱的雁,我这一段整个像是在逃避。我拥有大块奢侈的时间却忙得喘不过气来,我的博上长草,我熟视无睹,我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我在阅读中天马行空,我被一支笔从水里捞起,又藏身深秋的落英之中,一半是温暖,一半是荆棘,我抛开所有的形式,找回脆弱的自己。
我还爱着吗?尤其是“热爱”。谢谢你,亲爱的,你提醒了我。
我太在意了自己的世界。埋头在一块小园子里劳作,我收拾好自己准备冬眠,枕着“寒冷”这只冬天的枕头,就做一只蓄电池吧,热爱冬眠的蓄电池。我躺下,就能听见院子里树叶和昆虫们的呼吸。
冬天很快就来了,门只要有条缝,风就会吼得像个妖怪。那奇怪的声音让我疑惑了好久,后来终于明白,老人们说的,严丝严缝,就不会走漏风声,让歪风邪气进来了。
疏懒得太久,我甚至都忘了自己,到底在世外,还是在滚滚红尘。
原谅我一直都在逃避,我愿意用整整一个冬天,参透逃避的要义,是给自己界限,积攒缓慢的力度,云或棉田、湖水的力度,这个世界总有人选择轻质的灵魂,不需要那么多费解,那么多思量,那么多沉重,我也许是个注定甘愿被放逐,散淡心性的人。
在情感和人生的路上亦是一意孤行。
雁,我的选择可能更多的属于另辟蹊径,我已经厌倦并谅解了损伤背后的粉饰和软弱。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循规蹈矩,难得如今跳出这囫囵,我少有接电话并出门,把远行留给来年的春天吧。
只有孤独能过滤并洁净这人为的一切,淘汰所有虚弱和狭隘留下的痕迹。
这样说,你懂吗?亲爱的。
所以,现在可以回答你,我不能恋爱,也不想恋爱。尽管你说我不快乐了,是吗?是吗?亲爱的,如今有比恋爱更吸附我,让我病入膏育的,也许是你说的“热爱”吧?
好好写小说吧,我期待读到你的新作,精神的田野里分享鲁院兄弟姐妹们的心灵大餐,真让人觉得幸福。